“城內院闊宮深,那是一片綠樹的海洋,廟宇殿堂巍峨壯麗,……盡管在1968年越共在新春攻勢中占領過順化,與美軍進行過反複爭奪,激烈的巷戰,使許多古建築受到嚴重破壞。”我用明顯的寬慰他的口吻說,“但是,恢複起來也並不難,甚至會煥然一新。……”

“對於現在的順化我已經毫無興趣了!”阮永瑞淒然地笑笑,“它隻能像一個古董供人玩賞就是了!我隻記得我登基一年之後,我把攝政權力從我手上移交給樞密院,還頒布了一道諭旨,允許自己到法國留學6年。……”

“這充分說明你的開明思想和進取精神。……”我不由讚歎地說,“那時你才14歲,不會是由哪位大臣向你提出的建議吧?”

“不!你想想,如果不是我自己提出,哪一個人敢提出讓皇帝交出權力而出國進修呢?就是吃了熊心虎膽也不敢!”

“的確如此,”我帶著幾分激動地說,“我在此對你的這個決策表示敬意!”

“我並不想過花天酒地的生活,我也不在三宮六院的女色中沉淪,我具有維新的勇氣。我1927年到達法國,先後就讀於孔多塞公主中學和巴黎政治學院,後來我娶了畢業於瓦索女子寄宿學校的本國貴族小姐為妻。在1933年,我懷著勃勃雄心回國推行新政。可是,在我留學期間,法國對越南早就采取了分而治之的方略。我這個保大皇帝已無任何權力可言,僅僅是法國推行政令的一個招牌,名副其實地被架空了的傀儡。

我什麼事也幹不成,就是給自己的房間添置一件家具,也得經法方守庫房的軍士簽字才能得到。

“我雖然心懷悲憤,卻又無能為力,我甚至還算不上傀儡,而是一個過著舒適日子卻無自由的俘虜。於是,便離開了順化皇城——這個華麗的囚籠,寄情山水,澄心淨慮,視富貴如浮雲,視功名如草芥,好像一夜之間參透了天地之玄機。……我到了南圻林同省的首府大叻,在我看來,這裏是舉世無雙的避暑勝地和遊覽勝地,過起修身養性的隱居式的生活來。

“大叻,我去過,”我附和說,“的確是個迷人的地方,讓人流連忘返。”

我又去燒了一壺熱茶,啜飲著,好像品嚐著大叻幽雅的風光:大叻,地處蘭必安高原,四周是一百多平方公裏的山間盆地,氣候宜人,四季如春,處處園林,別墅掩映其中,飛瀑鳴泉,鳥語花香,絕少人工雕琢,極富天然景色。湖泊環饒,景物清幽,春香湖、芝陵湖、歎息湖皆為夏日納涼之佳地。名勝既多,傳說亦奇。昔有一對青年男女,生死相戀卻又好夢難圓,隨投湖殉情,葬於湖畔,便更名為“歎息”!大叻郊區,叢林幽深,珍禽異獸盡藏其間,百花絢麗,四季八節長開不謝。阮永瑞便在此地以狩獵、飲酒、下棋、聽西洋音樂為樂。不再以國事為念了!但是,世界風雲卻在急劇地翻卷:1940年9月,日軍開進越南;1941年胡誌明領導的越南獨立同盟也迅猛地發展起來;法國駐遠東海軍司令德古中將則在西貢維護著法國投降德國後的維希政府的利益。那時,阮永瑞在大叻的別墅裏懷著一種奇異的心情作壁上觀:靜待時局的變化,他希望哪一方取得政權以利於自己的未來呢?

1945年,日本在太平洋戰場連連失利,越南這條水陸供應線對日本的印支戰場顯得特別重要起來,用重兵發動突襲。那時的法國維希政府已經因希特勒即將毀滅而自身難保,所以越南的法軍不堪一擊,把越南拱手讓給日軍。阮永瑞還清楚地記得這一天是3月11日,他正在大叻郊外狩獵,獲得了一隻遍體彩翎的珍禽,他剛剛收入獵袋,一群日軍就把他包圍起來,當即把他帶往順化,強迫他坐上龍廷,限令他在24小時內明令取消法國保護國製度,宣布獨立。兩天之內,保大皇帝又在日軍的刺刀下,成了日本天皇陛下的附庸,進而與日本合作建立大東亞共榮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