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結束我的《越南戰爭求索》時,我不得不寫到一個人,那就是林登.約翰遜總統。

他選擇了越南戰爭,卻沒有看到這場戰爭的結局。他在1973年1月就抱恨去世了。在我看來,他是一位苦惱的總統:這位頗具雄心壯誌而又生性固執、出言粗率的來自得克薩斯州農場的人,一上台,記者們就不喜歡他,把他描繪成一個鄉巴佬,他的每一句粗話,每一個動作都被加以嘲諷,他倍感受辱和委屈,對新聞界既恨又怕,他苦惱透頂,以至澳大利亞總理羅伯特·孟希斯不得不善意地寬慰他:“不必對那些靠筆杆子謀生的人耿耿於懷,他們愛說三道四就隨他們去說,公民們並沒有選舉他們擔任總統,選的是你,他們說話隻能代表他們個人,而你說話卻代表人民!”

在我看來,約翰遜值得同情,似乎也不那麼狹隘,他的傳記作者多麗絲.基爾斯女士就披露過她和約翰遜第一次相遇的情景:那是在白宮舉行的一次舞會上。這種舞會是為慶祝每年一度的研究員項目的,這一項目是專為總統內閣遴選年輕的學者以作特別助理而設的,那時的多麗絲正在哈佛大學攻讀博士學位,所選擇的題目是對政府政策的研究,她寫了一篇反戰的論文,題目很帶刺激性:((1968年怎樣搬開約翰遜》!不打不相識,約翰遜特邀這位年輕的女士共跳華爾茲,他說:“到華盛頓來吧,如果我不能說服你們這些哈佛的年輕姑娘,我就一錢不值!”

多麗絲深信約翰遜的社會改革,也敬佩他要建設“偉大社會”的藍圖,他夢想作為美國曆史上最偉大的社會改革家而永垂史冊,並且讓美國人民永遠銘記他的偉大業績。多麗絲那時不了解這位一心進行社會改革的實幹家,為什麼投進了越戰的陷阱,而約翰遜卻要向她解釋投入越戰的動機,把一肚子苦水倒給這位姑娘,借以取得她和美國人民的同情。

約翰遜認為自己的倒黴就在於從艾森豪威爾、肯尼迪那裏接過了注定要失敗卻又非投入不可的使命。他本來也曾激烈地反對美國直接卷入越戰的啊!他對多麗絲訴苦說:

“我一開始就知道這一選擇意味著什麼。如果我們陷入那場狗娘養的戰爭,那麼我的‘偉大社會’就算完蛋了。可是,如果我不去理睬這場戰爭,如果讓南越人輸掉這場戰爭,那麼,那些多變的公眾,就會衝我而來,說我先丟掉了中國,又丟掉了越南!”

這就是說,他要保住自己的總統寶座,必須先保住南越,要保住南越必須投入戰爭,這並不是由於約翰遜的性格決定的,而是他的職位決定的!多麗絲終於承認了這一點,她在約翰遜的傳記中寫道:“約翰遜相信,如果他放手越南,公眾將會說他是一個懦夫,保守黨對他的攻擊將猛烈到無法抵擋,他的‘偉大社會’的宏圖必將成為泡影。

直到他離任三年之後、壽終正寢之前,他仍然找不到別的選擇。……”

多麗絲在後來她的《林登·約翰遜與美國夢》中,用同情、諒解和傷感的筆調寫道:“他的決心已經死去了,精神垮掉了,他衣衫不整,睡眠很差,我們的談話大多在清晨進行。我得早晨五時起床梳洗,一會兒他就到了,他坐上床去,把被單拉起來蓋住自己,就像個生病的可憐的小孩子一樣,向我講述他所有的希望和夢想,以及他想在總統任內完成的事情。……我總覺得,他一開始就陷入了一場悲劇,注定是一個悲哀的人。……”

約翰遜作為一個悲劇人物於1973年1月告別了人世,抱憾終生。當我用他的死來結束我的《越南戰爭求索》時有什麼預設的寓意嗎?沒有,僅僅是信筆而至。可是,真的沒有寓意嗎?如果他一開始就全力投入越戰而不是逐漸增兵,結果會怎麼樣?如果他一開始就決心從越戰中拔腿,讓西貢像今天這樣早日陷落,結果又會怎樣?曆史自然不能假設,但前後左右思考一下是不會有害的吧?讀者諸君,你們是怎麼想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