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合約總有到頭的時候,點點不會對我避諱她未來的打算。她問我下一個男朋友是那個中阿混血好,還是陳道明的外甥好。她說會尊重前男友的意見。她擺著公仔在身後念叨。而我正坐桌前寫一個中年男人臥軌的故事。
“中阿混血好,”我建議,“跟你混一下就四分之一了,多混幾代可以做純中國人了。”
“我又不會那個的。我下周走秀了。”
那是兩天的活動,頭一天是歐伯萊的彩妝,後一天TOM&GUY的發型秀,訓練一個月就為這兩場。我說即使算不上多正牌的男友,但是不是應該去現場鼓勵一下呢?她要我千萬別去,她預感自己要出醜的,這樣我不去就少一個人看到。
“要是你去了,我一旦出醜肯定會怪你。”
“怪我總比怪自己強。”
“你真別去,我不想讓你看見。”她衝我眨著眼睛,“我在你心中還是很玉女的,是吧。”
“不是,是貞女。”
不過我還是去了,沒信守諾言,可愣是沒看出來哪個是她,她們身高體型都一樣,每人走一圈也就十幾秒,還是彩妝秀,臉被畫花了。我對她身體又不熟,怨不著我。音樂漸弱我去後台找她,她在門口看見我,有點不高興。
“你撒謊,”她嘟嘟著嘴說,“你答應不來的。”
“我忘了。”
“我真出醜了,崴了腳,都怨你,我一個月白練了。”
我驚訝地不知道怎麼說。
“你等下,我去換衣服。”
“那讓我進去等唄。”
“人家都換衣服呢,摘胸罩,”她眨著眼睛,“就T-Back是我們自己的。”
“是嗎?那讓我進去。”
她沒理我,也沒笑,背著我把門關上了。我點支煙,有不少男的也門口等,抱束鮮花,一臉的笑容。保安讓我把煙掐了,問我幹嗎的。男朋友?我忙說不是,我是助理,跟班的。
點點出來問我臉上還有印嗎。
“我眼睛不好,讓我聞聞?”我湊到耳發之間聞了一下,這時她發現我倆身高有變化,笑了。
“你穿內增高啦。”
“怕給你丟人,墊兩層。”
“都怪你,我平常不能穿高跟鞋,今天就崴腳了。”
“你天天都在床上玩娃娃,跟我沒關係。”
“你不陪我逛街練習。”
“行了,出事的又不是你一人,至少三個,罰不著你。”
“是嗎?都什麼樣。”
“頭一個走過了,差點沒掉下去,甩兩下手才穩住。”
“我也特怕這個,就怕數錯,以前排的時候,一緊張步子都特小,根本走不夠。今天這個我還是很好的。”
“第二個走歪了你知道嗎?走了個V字。”
“哈哈。第三個是我嗎?”
“不知道,但是台風不錯,就是轉身換腳出了點兒小問題,還好,就是一兩秒的事。”
“那就是我。”她拍手說,“我硬撐著回來的,腳疼死了。”
“今晚回去給你捂捂吧。”
“我今天過不去了。晚上排一次,明天還走最後一回。”
“哦,那我明兒給你捂。”
“明天也過不去了,中午吃個慶功宴得回深圳了。”
“哦,那就此別過?”
“你有點難過是嗎?”
“不是難過,是舍不得。”
她笑了,頓了一會兒,“這一個月我得謝謝你。”
“你知道就好。”
“做我一月男友,”她想了想,“都沒讓你親一下。要不來個吻別?”
“手可以隨便放?”
她看看周圍,到處是絮語中的戀人。她衝我又眨了下眼睛,低聲說:“當我沒聽見。”她閉上眼睛,輕輕勾住我的脖子。
碰到她鼻尖的時候我反而躲開了。“不成,這一嘴唇子下去,我就真難過了。”
“你是個好人。”
“我操,回去吧。明天放開了走,你沒問題的。”
“我回深圳給你打電話。”
“別,你那個中阿混血會自卑的。”
她笑了。我想到也許是最後一次見她笑。有聚有散各走天涯。
你真覺得我台風還行嗎?
你台風真不錯,點點,要不然你也成不了明星,現在我打開電視看你節目,瀏覽新聞見你訪談,走在街上見你海報,可是到現在為止你有看到過這段錄像嗎?有人告訴過你,整台走秀精彩絕倫,沒有人轉身閃腰,沒有人走成V形,唯一的一點瑕疵就是一個生澀的小姑娘崴到了腳嗎?
台灣導演我喜歡蔡明亮和楊德昌。我對侯孝賢沒感覺,看他的片子就像讀姚遠的書令人昏昏欲睡。不同的是他拿了很多獎,姚遠沒得獎。我覺得換一百年後評價侯孝賢,那麼他給文化產業留下的惟一財富就是他監製了《流星花園Ⅱ》,沒了。蔡明亮、楊德昌也有很大不同,楊德昌對白巨多,怕人膩煩換著廣東、閩南、四川、上海幾種方言說;蔡明亮是馬來華人,估計國語說不溜,全片沒幾句對白,跟他拍片都不用找演員搭戲的,淨是一人瞎溜達。前兩天跟人聊起奧利維拉,那個葡萄牙導演,一百多歲了,跟馬爾克斯一般,算電影活化石,哪個導演開機帶劇組拜天拜地,要是還想再找個喘氣的就得拜他了。這個挺牛逼,幹得好還不成,也得活得久,把你那代藝術家都耗死,世界就是你的了。《南方周末》評點奧利維拉說他是僅存的一個還拍過默片的導演。我隨即寫郵件投訴他們,我說還有一個是蔡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