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的是知道了,還是知道啦?
有區別嗎,先生?
口氣很重要,你仔細聽,知道了,知道啦,Le,La!
沒區別呀。先生,廣播在催您登機。
我和你都喜歡心想事成,我和你見證完美的結局,我在廣播的召喚下,踩上離開機場的下行電梯,盯著從大門進來的每一個女孩,我唯一的希望。而你可能是學生、職員、工程師、記者,無論你做什麼,在過去的一天,一星期,一個月,你是這本書的讀者,你被它折磨了這麼久,你三番五次的被假結局欺騙,你的左手越來越酸,你右手的拇指食指撚了一下,於是你微笑地抬頭想——最後一頁了,你沒機會反水了,你玩不了我了。
要不然我們可以互動一下,讀完這一段你停下,先去讀一下後記。每本書的後記都一樣,都要完成三個功能:一,防止劇透,如果把封底比成裙子,那麼後記就是小說的內褲,以預防結局的提前走光,就一次美妙的約會,誰總希望自己最隱秘的部分被你最後閱讀;二,矯情,每個作者都忍不住犯的病,他一廂情願地認為這本書已印在你腦海裏,成為你津津樂道的話題,借此他大肆推銷自己,他談創作艱辛,他談傾注的心血,他談自己寫得有多麼孤獨,多麼苦,不光是作家,唱歌的,演戲的,拿獎後也這麼幹,本書亦然;三,致謝,創作者都認為這個時候說感謝誰的支持是友誼的最大肯定,而他們的朋友則默罵,已經二十年沒請我吃飯了,對於作家更是個探尋八卦的確鑿版塊,正常來說,感謝同性意味著從你那兒剽了些Idea,見你,別告我,感謝確是真誠的致謝,謝謝你們在我失去靈感的眾多夜晚幫我消解了一百次到三百次的性衝動,本書不然。
一本書會改變一個人的一生嗎,什麼樣的改變,多大的改變,這是作者關心的問題。根據眾多口味的不同,讀者被分為三類——陌生人,好友,評論家。三百字的結局處理整整三十萬字的作品格調。他渴望陌生人崇拜他,多賣書,多賺錢;他渴望好友更喜歡他,而不當他是大嘴巴的告密者;他渴望結局會提醒評論家看眼封麵,這不隻是《戀愛寶典》,逗句有並列關係和強調作用,解讀的核心是——文學不朽。
求求你,也給我一次愛之不朽好不好?不要讓我在電梯上傻站著結束,證明你熟練掌握開放式結局;不要讓我一落大廳和別的女孩一見鍾情,表示愛的循環反複;更不要讓我坐上行電梯去退票,突顯傳奇Q與世俗的反差。我不管你如何取悅受眾,我不管如何追求文學,我隻要我的SASA。而你呢,你這個胡蘿卜雪人,我為你碎碎念二十六個月,行近結尾你隻是給我實現讓廣播喊我名字這麼個小願望?我跟你說我不稀罕,沒有了SASA,別說整架飛機等我一個人,就是全世界等我一個人又有什麼用!
“什麼感覺?”飛機平穩時她說,“故意讓整架飛機等你一個人。”
“啊?存在感吧。你知道有的人,人生過的很失敗,隻有在這種情況才找回自己的重要性,原來,我不是一個多餘的人。”
“不會有羞恥感嗎?浪費別人的時間。”
我抓著自己的頭發,看著她,承認道:“有,但我享受這種羞恥感,我享受對不起別人的感覺。”
整架飛機等我一個人?
我還在浪費SASA的時間?
我抱著箱子轉身,電梯每秒鍾兩級台階從地麵消失,我一次向上踩三級。廣播還在喊我的名字,這是最後通知。我衝過安檢,箱子被撞開,小聰明,小伎倆,我知道你留了伏筆,箱子裏是雪絨還是螢火蟲你隨意發揮,密碼多少你自己去設計,我不會停下,我繼續跑,我不會讓你的任何突轉打斷我。後麵的空警,你們追不上我的,前麵的空警別想攔住我。我什麼都沒幹,我隻是在趕飛機。SASA你還在那裏嗎,魚丸飯好吃嗎?你說好的,係了安全帶就不許下飛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