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明不再冒失了,在保定那個小縣城裏,他冒失地用一兩金子買早點吃,一下子就被官差盯上了,由此被捕入獄。雖說是有驚無險,卻也有教訓值得吸取。耀明在清朝生活了多半年,也有了相當的經驗,當過大仙,會過洋人,還見過中國的皇帝,盡管是個著名的糗皇帝,卻也算是個皇帝吧。特別是在天津的裁縫鋪子裏,耀明跟著那個精於世故的老裁縫,學了不少人情世故家常裏短的東西,此時就都派上了用場。再說,現在的耀明已是一副完全的清朝人打扮,腦袋後麵,甚至還拖著一條長長的大辮子,盡管是假的,卻也還算是辮子,就跟那個有其名無其實,屍位素餐的光緒皇帝一樣。
在小街上,耀明又要了一份小吃。這時的耀明,口袋裏也不隻有那幾塊沉重的大金子了。他從口袋裏摸出幾錢碎銀子,打點了酒店的小二,問他這裏是什麼地方。店小二奇怪地看了看耀明,他大概不太理解,一個人到了此地,卻為何不知此地為何方呢?耀明又給了他一點銀子,店小二就完全是一副獻殷勤的架式了:這位爺,您老是考我,這裏是蘇州了。
店小二完全是一副京腔,這令耀明感到奇怪。在街上,耀明分明聽到此地的人們,完全操著一副輕柔溫潤的語調,好像從鼻子裏哼出來一般,也像是在唱著一種平淡而日常的歌謠。不過,店小二的如此腔調,卻給了耀明無比的方便。在未來世界,耀明他們說的就是京腔,或說的準確一點,是以北京口音為基礎方言的普通話。這種普通話,已成為世界性的語言,無論哪個大區小區,人們都要首先學會說普通話,否則就不可能進入主流社會,也直接影響到一個人的發展。
耀明告訴店小二,我是從北方過來的,坐朋友的車,到了這裏就下車,下車伊始嘛,當然什麼都不知道不明白,你要是給我服好了務,我會給你很多好處的。店小二說一切全聽客爺您的了,小的也就是個跑腿伺候人的,今兒個能遇到您老人家,也是我的福分嘍。耀明也不客氣,就讓店小二給他找一套房子,不是租住客店,而是買斷的房產,問他能不能辦成這件事。
店小二一聽,神情也緊張了一下子,畢竟是買房置業,不是平凡的小事,小二說:不知客爺您要什麼樣的,也就是什麼檔次的房子。我們這裏,號稱是蘇州園林,自古以來就有花園式庭院的傳統,房子建造得精致細膩,當然價格也不菲。耀明說就找個一般的吧。
耀明這樣說,完全是不想引起注意,其實現在的耀明,手裏有的是錢,就是把整個蘇州都買下來,也不費力。但是,錢多了未必就是什麼好事。他一個初來乍到之人,連蘇州的名字都叫不出,一出手就把此地最高檔的庭院買下來,就成了眾人矚目的對象,也就成了出林的鳥,出頭的椽子。耀明告訴小二,就要一般的,我要把家眷搬過來,還要住一些朋友,總共也就十幾個人吧,住得開就行。這件事,你給我辦的消停點,事成之後,我另有重賞喲。
說著就先給了店小二一錠大銀,足有五兩不少。
店小二屁顛屁顛地走了。不多時,轉回來,身後跟著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老者身穿一件夏布長衫,一看便知是個讀書之人,而且不是窮酸類文人。經店小二介紹,這老者便是業主。但在當時卻沒有業主這個稱號,此時,人們還沒有一個對於不動產的產權所有者的固定稱謂,所以店小二就說這是房子的東家。
東家姓鬱,名一文,在此地廣有影響,據說祖上曾出過一個狀元兩個探花,房產也就是那個輝煌年代置買下的。到了鬱一文這個年代,家道早已是今非昔比,不是中落,而是早就落魄到了不成格局。如今的鬱一文也就是靠著給人代寫書信,以及告個狀子之類的零星活計為生。零散的收入不足以支撐偌大一個宅院,鬱一文早就有心將此宅出手,換一處小點的住處,好歹維持生計也不成大問題了。
這個非窮酸文人,在蘇州地界上,家喻戶曉,人人都知道他想賣祖產,人人都知道他已經沒有能力支撐家業。店小二當然也知道。聽了耀明買房子的意向,覺得與這個非窮酸文人的條件吻合,就近把他叫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