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百武獰笑說道:“你們還要打嗎?你們覺得奇怪嗎?嘿嘿!
老夫的船被一個灰衣老兒擊沉之後,便一直在海上飄流,天無絕人之路,竟無巧不巧地叫我們碰上了乘這小船的羅雁秋,不想飄流到這裏之後,如今,嘿嘿!你隻須答應老夫一件事,老夫便饒這小子不死!”
此刻太史瀟湘的臉上,卻是顯露出極端的鎮靜,微微一笑,說道:“姑娘我在聽說羅雁秋失蹤之後,根據風向海流,斷定他必會飄流到這裏,任何不擅駕駛的船隻,也必飄到此處,是以我才連夜趕來這百花島,卻不料……”
她語聲突頓,纖手微揚,一點白光,電旋星飛,直奔馬百武按在羅雁秋頭頂“百會穴”
上的右手,同時身形急掠,一式“單鳳朝陽”身法,箭矢般竄出!
在這電光石火的刹那間,馬百武哎呀一聲,右手已中了太史瀟湘的“鐵蓮花”暗器,不自主的疾收回去,而羅雁秋的身軀也已被太史瀟湘搶到手裏。
眾女齊地歡呼一聲,如彩蝶飛舞般圍了上去,但抱在太史瀟湘懷中的羅雁秋,竟然蜂腰一挺,躍落地上,他神光湛湛的星目,一掃眾女。
太史瀟湘展顏一笑,幽幽說道:“想不到你這半天竟是一直裝死,如此說來,我倒真是多管閑事了。”
羅雁秋沉聲說道:“在下隻是被人以‘定時點穴’手法,點了睡穴,現在剛好到時,穴道自解醒來,有什麼好奇怪的,你既然知道自己多管閑事,卻偏偏要管,豈非是莫名其妙?”
原來羅雁秋自被那灰衣老人點了睡穴後,至此已滿六個時辰,自動醒來,是以對過去的一段時間,宛如睡了場大覺一般。
太史瀟湘忽然眼圈一紅,也自沉聲說道:“你說那個莫名其妙?我就是喜歡管閑事,你又怎樣?”
羅雁秋冷笑一聲道:“你自顧去多管閑事,隻是在下的事倒是不勞費心!”
太史瀟湘大怒說道:“你的事我是管定了,從一開始見到你之時,便曾告訴你,你的事我什麼都要管!”
羅雁秋突地往笑說道:“年輕輕的大姑娘,說話好不害臊,你是我的什麼人?我的事為什麼要你管?”
太史瀟湘本就生成是男子的性情,而且自幼又任性慣了,她雖想極力變得溫柔,變得楚楚可憐,但無論如何卻是不能,此刻見羅雁秋當著如此多人,奚落於她,早已忍耐不住了,嬌叱一聲道:“放屁!”揚手一掌,向羅雁秋麵頰上拍去。
她這一掌,本是羞怒並集而發,力道自是十分驚人,若要不折不扣的打在羅雁秋臉上,他縱然運功相抗,也要打掉半邊牙齒。
豈知羅雁秋竟是不閃不躲,揚了揚臉,迎上來掌。
太史瀟湘見狀,反倒猶豫起來,全力打下自是不忍,若是半途收回,又怕眾人竊笑,她咬了咬銀牙,當下卸下了八成真力。
但聽“啪”地一聲,羅雁秋臉上立刻現出五個紅紅的指印。
羅雁秋微微一笑:“還要打嗎?若不打,在下這就告辭了!”
他竟然排開眾人,緩步而去。
此時,眾女的目光,齊地注視在太史瀟湘的臉上,似是詢問她對此事該如何處置。
太史瀟湘收回手掌,癡呆了片刻,兩行清淚,卻早已沿著雙頰流了下來,直待羅雁秋走出十數丈之後,她突地大喝一聲道:“你……你給我回來!”
羅雁秋緩緩駐足,緩緩轉過身來,一笑說道:“姑娘還有什麼事吩咐嗎?”
太史瀟湘舉袖一拭模糊的淚眼,沉聲道:“你的殺父仇人在此,難道父仇不想報了嗎?”
羅雁秋正色說道:“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此仇焉能不報?隻是……隻是如何報法,在下卻要考慮考慮。”
他如此說法,聽得在場之人齊都一怔,連追命閻羅馬百武及碧眼神雕胡天衢也是大惑不解。太史瀟湘呆了一呆,突地冷笑一聲道:“連報殺父之仇,都要考慮,這當真是天下奇聞!”
她語音一頓,沉聲又道:“你既不願報那殺父大仇,但我兩個姊妹慘死,一個受傷,此仇卻是毫無考慮的必要!”
太史瀟湘冷電般的目光一瞥眾彩衣少女,正色說道:“家父原都將各位姊妹遣散了,任憑各人回家或自謀生路,都是大姊不好,將各位妹妹帶來此處,如今咱們報卻小紅和冬梅兩位妹妹慘死之仇,再將春花妹的內傷治好,大姊我便親自將你們一個個送向要去之處,也不枉我們結拜一場……”
她說至後來,聲音已有些哽咽,眾女也都黯然垂下頭去。
突然太史瀟湘嬌叱一聲道:“各位姊妹,去幾位將小紅、冬梅妹妹屍首埋了,再去兩位給春花妹療傷,大姊一人便可殺死兩個賊子了!”
馬百武知道太史瀟湘的厲害,竟然一聲不響,但胡天衢卻冷笑一聲道:“你倒說得痛快,隻怕老夫們若取了兵刃在手,你便不敢讓我們聯手了。”
太史瀟湘冷笑一聲道:“你們自管亮出兵刃來!”
馬百武道:“我等的兵刃俱在小船船板之下。”
太史瀟湘道:“快些取來,莫耽誤時間了!”
頃刻之間馬百武已將倆人兵刃取來,胡天衢接過長劍,手腕振動間,已灑出朵朵劍花。
馬百武一抖镔鐵生死判,在劍花空隙中點了進來。
太史瀟湘卻仍是赤手空拳,她目注兩件兵刃,突地手掌一揚,嬌叱道:“來得好!”
右手一掌劈出,勁疾的掌風竟將兩件兵刃震偏了寸許,左手順勢向腰中一摸,便已扯下一幅彩帶來,接著順手抖出,但聽“波!”地一聲輕響,已迎上了兩件兵刃,馬百武大吃一驚,叫道:“卷龍帕!快些收回兵刃!”他的生死判疾抽而回。
胡天衢的長劍稍稍緩慢了些,便覺得劍身上已經感受到一股極大的吸卷之力,連忙一擰劍身,險些抽不回來。
太史瀟湘大笑一聲道:“怎麼?一招未完,便已不敵了嗎?”
胡天衢想不到太史瀟湘這般年紀,便具有如此身手,而且用的竟是如此邪門的兵刃,心下暗自吃驚,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馬百式卻怪笑一聲說道:“你仗著家傳寶物,具有絕大‘吸’‘粘’之力的卷龍帕對敵,即使勝了,也不是真本領硬功夫,老夫等一點也不佩服!”
太史瀟湘冷笑一聲道:“你們怎樣才佩服?”
胡天衢突地大聲說道:“咱們各憑掌力!”
太史瀟湘大聲道:“好!”
胡天衢嘿嘿笑道:“你敢讓老夫等三人聯手嗎?”
太史瀟湘神情飛揚,大聲說道:“好!快些放開那廝!”
立刻便有兩個彩衣少女走到米靈身前鬆了綁,解開穴道,他“會陰”穴雖是受傷,但因未中要害,半天將息,已大致好了,此刻聽胡天衢建議三人聯手,已體會得他的心意,嘿嘿怪笑兩聲,運起“玄陰九柔”神功,蓄勢待敵。
米靈、胡天衢和馬百武齊地發出陰陰怪笑.三人竟分做三個方向,揮掌攻上。
太史瀟湘雖被困在中間,但卻是指東打西,指南打北,絲毫未露出敗象,但三十招過後,嬌軀卻是不斷打顫,仿佛受了內傷一般。
胡天衢突地哈哈大笑道:“你已中了老夫倆人的玄陰九柔神功,不出一個時辰,陰寒便要發作了!”
太史瀟湘惶聲說道:“真的!”
她奮力擊出一掌,將馬百武逼退兩步,然後嬌軀一彈,卻向樹林奔去。
米靈已掠身追了上去。太史瀟湘剛奔入林中,嬌軀又是連連打顫,踉踉蹌蹌,竟然撲倒在一叢盛放的野花之下,昏迷過去。
米靈身形如餓虎撲羊,張臂撲卷過去!
驀然一聲大喝,起自頭頂樹巔,隻見一條人影,流星般飛墜而下,原來竟是羅雁秋!
他冷電般的眼神一掃追來的米靈、胡天衢和馬百武三人,沉聲說道:“你們還不給我滾!
若再不走,等我決定要你們的性命時,隻怕再也走不成了!”
米靈嘿嘿冷笑道:“不錯,不錯,你再不給我滾,隻怕便無機會了!”他以為三人聯手,有恃無恐,竟連羅雁秋也不放心上。
羅雁秋又正色沉聲道:“我方才考慮放過你們,隻因你們在小船上未將我害死,等於救了我一命,是以才暫時饒你們一次,你們若知好歹,便該偷偷地駕著那小船離去,我若一輩子無法離開此島,你們的命便也算撿的了,此刻為時未晚……”
赤煞仙米靈怪笑兩聲,打斷他的話道:“好小狗,別再做夢啦,你先接我們幾招試試!”
他三人一打手勢,又分三個方位攻上,剛才他們六十招的聯手配合,此番再度出手,時間、攻擊部位都又精熟了許多。
羅雁秋存心仁厚,本不願在此時此地傷害他們,隻因殺害他父母的,雖由追命閻羅馬百武引起,但正凶卻是碧眼神雕胡天衢,若無胡天衢的出現,她母親不會自戕而死,而他父親也不會被五鬼陰風掌所傷,那麼馬百武等群寇便未見能夠得手,這種因果關係,自他聽師兄玉虎兒轉述飛天鴿子周衝所見情況後,便已想得清清楚楚,而胡天衢卻是他姊姊羅寒瑛的義父,又和自已有同門之誼,是以此仇該如何報法,一時不能決定。
此刻他一見三人冥頑如故,不由怒火上升,大喝一聲道:“你們這是找死!”
他猛吸一口真氣,天神般迎了上去。
隻見他身形一晃,已自讓開,同時攻出雙掌,十指箕張如爪,自空隙穿了進去;右手的食指、中指、拇指點向米靈身上的“天宗”、“肩井”、“膻中”三處大穴,小指一勾卻巧妙地橫割“神封”穴。
而左手一旋,點向胡天衢的“四白”、“下關”、“地倉”、“沉香”、“下玄”五穴。
在同時之間,右足向後飛起,徑掃馬百武的小腿。
這一招“八方風雨”,本是那百妙秘籍上所載的絕學,他第一招施出,仍是想嚇退三人而已,豈知米靈卻嘿嘿笑道:“小狗,你這一招,仍不過是些花拳繡腿,未見真實本領,招式雖妙,卻是無法奏功的!”
口中說著,卻已揮掌而出,但這一掌無聲無息,已不帶絲毫風聲,顯然已將玄陰九柔神功運至十成。
胡天衢一掌,悄悄劈向羅雁秋的左肩,掌勢未到,寒氣已裂膚刺骨!
而馬百武也是運足全力,呼地一拳搗向羅雁秋後背。
這兩柔一剛,同時攻到,不料羅雁秋竟全無絲毫怯意。
他右掌疾然推出,後發先至,“砰!”地聲響,迎上了米靈的右掌,左掌“噗!”地與胡天衢掌勢接上,竟然牢牢地粘在一起。
就在馬百武風聲呼呼的一拳,將要擊到他的背心之時,羅雁秋的右手已然閃電收回,手肘後引,宛如長了眼睛般,“啪!”的一聲撞上!
這“砰”、“噗”、“啪”三聲發出的時間,雖略有先後,但卻同時發出一聲悶哼!赤煞仙米靈踉蹌退後數步,幾乎翻身栽倒,搖了幾搖,倚靠在一株樹幹之上。
胡天衢雖是站在原地未動,但兩隻腳早已深深陷入石中,臉上毫無血色,而羅雁秋的壓力仍是連綿自手掌逼出。
至於馬百武卻噗通一聲,一屁股跌坐下去,右手的手指、腕骨全都碎了,有些碎骨,竟然簌簌落了一地!
最後,羅雁秋一挺左手,沉聲道:“去吧!”
胡天衢仰天摔了一跤,但聽兩聲“啪啪”脆響,他深深沒入石中的足跟,已然折斷!
僅僅交手兩個回合,一招硬拚,三個武林一流高手俱都重傷,羅雁秋的武功,倒也委實驚人。
羅雁秋冷冷一掃三人,沉聲說道:“我今天仍然饒你們一死,自此以後,若能痛改前非,重新做人,說不定便會永遠放過你們,若是淫凶不改,哼!”
他一聲冷哼,倏然而住,轉首看了看躺在花叢下,一動不動的太史瀟湘,不禁長歎一聲,俯身抱起她的嬌軀,拂花分枝向島中心大步行去。
米靈、胡天衢和馬百武三人見羅雁秋的身形消失,方才長長舒了口氣,他們再未料到,羅雁秋會真的放過他們,於是便放心地運功療起傷來。
且說雁秋抱著昏迷不醒的太史瀟湘,漫無目的地向島中行去,走了一程,便停身在一個小小的山坳之中。
這山坳裏不過裏許方圓,四處也是野花盛開,嫣紅姹紫,爭相吐豔,而山坳的北麵,卻是修篁翠柏,頗為清幽。
羅雁秋心中一動,低頭看了懷中的太史瀟湘一眼,暗暗忖道:“她顯然是中了玄陰九柔神功,以致昏迷,我不如將她體內陰寒除去,然後也好離開。”
思忖之間,腳下已自加快速度,徑向那修篁翠柏中行去。
那鬆竹林中,滿地具是鬆針竹葉,足行其上,發出沙沙之聲和著風過林梢的天籟,人處其間,當真是俗慮盡消,雜念俱清!
羅雁秋緩緩將太史瀟湘的嬌軀平放地上,又自輕歎一聲,自言自語地說道:“湘妹!方才小兄那般對你,你千萬莫要認為小兄無情,唉!你我如能早兩年相見,而我本身又沒有如許恩怨情仇,咱們便是最理想的一對兒,但如今……”
他一歎而住,星眸呆呆注視了太史瀟湘半晌,又道:“你對小兄的一往癡情,一片苦心,居然會預先在此等我,小兄自然感激莫名!可是你怎知道我和紅姊姊、瓊妹妹俱已有過股腹之親,是以才故意對你冷漠,故意要使你傷心,好叫你一怒離開我,對我死了念頭……”
羅雁秋頓一頓,續道:“湘妹!你對我的一切,我會永遠感激,等我為你療好傷勢後,我便要設法離開此島,還望你多多保重!”
羅雁秋猛吸了一口真氣,先自運氣微一調息,然後緩緩伸手抵在太史瀟湘背心“命門穴”
上。
他右掌剛剛按在太史瀟湘的背後,她的嬌軀突地一個翻轉,竟然挺身坐了起來,眼波流動,注視著羅雁秋,咯咯笑道:“你……你好壞,原來你方才是故意那樣的,我若不是看你隱身在那株樹上,故意裝著受傷,那倒真是冤枉你了哩!”
羅雁秋呆了一呆,詫然說道:“你方才隻是裝著受傷,故意昏迷過去的?”
太史瀟湘咯咯笑道:“怎麼,你能裝死騙人,別人難道不能?”
羅雁秋又是一呆,說道:“那麼我方才說的話,你全都聽見了?”
太史瀟湘調皮的咯咯一笑道:“你還要我背出來給你聽聽嗎?
那種肉麻的話,我卻有些不好意思哩!”
羅雁秋笑道:“我方才的話,隻是說著玩的,你千萬別信以為真了,哈哈!我早知道你受傷是騙人,所以才故意說兩句騙騙你!”轉身便欲離去。
太史瀟湘嬌靨氣得由紅轉青,忽然怒極而笑。
她縱身一躍,攔住羅雁秋的去路,怒道:“要走沒那麼容易,先接姑娘幾招。”
雙掌翻飛間呼呼向羅雁秋擊出七掌!掌掌攻向要害大穴!
羅雁秋雖已閃過幾招,但後麵連綿不斷的招式,已將他緊緊纏住,他雖然竭力回避,仍是不能脫身,他正感哭笑不得,進退兩難之間,忽聽一陣蒼勁的歌聲遙遙傳來,唱的是:
“我有一片田,種在南山坡,
青菜兩三畦,雜糧四五畝,
熱則海中浴,倦則樹上歇。
衣食自取足,誰能奈我何!”
“這小島上還有人在?”羅雁秋和太史瀟湘的腦海中齊地閃過這一句話,在一瞬間,太史瀟湘的掌勢便已緩慢了些,蛛網似的招法,也露出一些破綻,但羅雁秋還未乘隙脫出掌風指影。
忽然一聲朗朗大笑,發自西麵山頭之上,笑聲未落,羅雁秋和太史瀟湘身前十丈之外,已站著個相貌清臒,布衣葛履的銀髯老人,哈哈笑道:“兩位小友是砌磋武功,還是互為仇敵?但不論如何,你們且暫時停手,聽老夫一言。”
太史瀟湘聞言,果然先自停手,原來她早被這突然出現的老人的氣度所懾,羅雁秋更是暗自慶幸,得以脫身,自然束手站在一邊。
那老人定睛一看羅雁秋,忽地顫聲說道:“秋!你……你不是羅雁秋嗎?”
羅雁秋詫然說道:“晚輩正是羅雁秋,不知前輩……”
布衣老人長歎一聲,打斷他的話道:“僅僅兩年不見,便不認識你師祖散浮子了嗎?”
羅雁秋聽得這老人便是師祖散浮子,便是被諸葛膽和紫虛道人困在毒室之人,如今相見,恍如隔世!不禁心中感慨叢生,仔細看了散浮子一陣後,方自大叫一聲:“師祖!”便和身撲到老人的懷裏。
散浮子緊緊將羅雁秋抱著唏噓,但終於哈哈笑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師祖我自被紫虛道人再度囚起後,便未曾聽到過你的下落,以為我們祖孫倆人,再也不會見麵了,誰知竟會相遇海外。”
他雖是大笑著說話,但臉上卻老淚縱橫,也不知是感傷抑是欣喜,他頓了頓,又道:
“秋兒你可知師祖是怎樣出來的?”
羅雁秋正自對他在此出現覺得奇怪,遂離開散浮子的懷抱,注視著他說道:“秋兒正要問你老人家是如何離開大雪山十二連環峰的?”
散浮子輕歎一聲道:“你師祖是在數月之前,被飛天鴿子周衝救出,然後便悄悄來到這小島之上。”
他顯然心中甚是激動,說的話也不連貫,但耳目卻是靈敏的很,語聲一頓,大叫道:
“喂!那位姑娘,你怎麼走了呀?”
羅雁秋這才發覺太史瀟湘已自悄悄離去,那孤單的身影,正沒入一叢樹林之中。
羅雁秋輕輕歎了一口氣,低低說道:“走了算了。”他忽然想起散浮子所說被周衝救出來的話來,遂激動地大聲道:“請師祖告訴我周叔叔在哪裏,秋兒隻有找到他,才知道雙親安葬之處。”
他雖是和散浮子說話,但目光卻是茫然的望向遠方,眼眶內已自濕潤了。也不知他是哀悼雙親的慘死,還是對孤零而去的太史瀟湘感到悵然而歉疚!
散浮子說道:“數月年,那周衝還在大雪山,我雖不知他目前動向,想來他遠在中原,你怎地倒找到海外來了?”
羅雁秋遂將近來遭遇概括說了,散浮子卻輕歎一聲,道:“你這孩子也太厚道了,怎地殺害你父母的仇人,還將他們輕易放過?須知世間凡是大奸大惡之人,要他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是比登天還難之事,以後萬萬不可如此了。”
羅雁秋喏喏連聲,散浮子突地用手一指一侏巨鬆之上,朗聲道:“師祖我便在這巨鬆之上,構木為室,你且上來歇歇,吃點東西,然後再乘我的小舟,西上大陸,先尋訪你那周叔叔。”
羅雁秋聽得散浮子有自備小舟,不由得精神一振,大聲道:“稟師祖,秋兒不倦不餓,現在就要出發了。”
散浮子也是精神一振,沉聲道:“好!你且隨我來!”
東風送著一點帆影,帆影下負手站著一個臨風玉樹般的少年,但他英俊的麵容上,卻是顯露出無盡的憂鬱,像是心事重重!這少年自是羅雁秋。
那小島距離大陸本不甚遠,再加上順風,是以掌燈時分,便踏上陸地。
他在離開小島時,隻望早些踏上大陸,哪知此刻卻又感到無所適從,天涯海角,要去找一個人,正如大海撈針一般。
他茫然舉步前行,也不知走了多少時間,走了多少路程,突然聞一聲大喝,自前麵傳了過來,道:“誰!”
羅雁秋不由一驚,這才發覺自己正置身一株矮樹之後,循聲望去,隻見前麵黑壓壓的一片,夜風吹去,發出簌簌的聲音,原來是一座樹林,他心中冷笑一聲,暗道:“想不到還有攔路打劫的!”
正想挺身而出,忽聽一個低沉的聲音,自正北方向響起,道:“是我!”
那發話的又自說道:“是老三嗎?他們可是真的來了?”
隻見正北方一條瘦長的人影,鬼魅般奔了過來,急急說道:“來了!快些回林中準備好!”
羅雁秋聽得心中大奇,存心想一看究竟,於是便在原地伏下身來,隻望那倆人走後,他再悄悄跟進。
豈知那倆人的身形甫行沒入林中,卻聽得正北方隨風傳來一陣隆隆聲響,仔細分辨,竟是怒馬的蹄聲,蹄聲急劇,方自傳到耳裏,已有一匹健馬狂奔而至,馬行如龍,顯是千中選一的良駒,凝目望去,還未看清馬上之人,那匹馬便已奔入林中!
羅雁秋暗讚了一聲:“好馬!”卻聽得一聲轟隆大響,緊接著一聲怒馬長嘶,然後便是幾聲喝叱之聲。
哪知喝聲未絕,正北方又有兩騎奔到,其中一人大喝道:“什麼人膽敢暗算大爺?”
林中一聲冷笑響起,沉聲道:“小子,沒你的事,快些走吧!”
那後來的倆人齊地大喝一聲,躍身下馬,喝聲一粗一細,顯然是男女二人,隻聽女的嬌叱道:“何方毛賊,膽敢攔路行劫,想是活的不耐煩了!”
隻聽一聲陰陰冷笑說道:“好個黃毛丫頭,誰說大爺行劫,大爺們隻是借匹馬騎騎而已,你們若想活命,便該少管閑事,你們的同伴,大爺們也會送他盤纏的!”
忽聽那男的朗聲大喝道:“放屁!你們快把人馬都好好交出來!”
遂聽一陣兵刃相交與喝叱之聲響起,想是那男女倆人和林中埋伏之人已動起手來。
羅雁秋越來越覺好奇,他悄悄離開隱身的矮樹,蛇行鹿伏,向那片樹林走去。
此時天上星月無光,樹林中更是一片漆黑,他走到林邊,凝眸看去,隻見一條筆直的大道,正穿過這黑壓壓的樹林!
大道上,樹林中,四周團團地站著七八個漢子,各自手執兵刃圍著那一男一女廝殺!
但那男女倆人卻是了無懼意,男的使刀,女的用劍,青白色的刀劍光芒,縱橫錯落,已是武林中一流身手。
而那圍攻的七八個人,卻看不出使用的是何種兵器,但身法亦自十分矯健,招式卻受了人多的限製,似是無法全部施展得開,打了十數合,仍然是不分勝負。
忽聽那用刀的男子朗喝一聲道:“少爺刀下不死無名之鬼,你們快些通名過來!”
那破鑼似的聲音大笑著說道:“你要知道老夫的大名嗎?隻怕說出來你也是見薄識淺,無法知道,不過你卻可牢牢記住我‘鋼拐鎮關西’!”
羅雁秋聽得微微一怔,心中暗暗默念著:“鋼拐鎮關西……
鋼拐鎮關西……”
他陡地一拍腦袋,心中叫道:“鋼拐鎮關西不是‘祈連八全’中的一人嗎?他們怎會來到這裏?”
原來一年前率領赤煞仙米靈、碧眼神雕胡天衢和紅衣女飛衛司徒霜三人奉玄陰叟蒼古虛之命,遠赴東北長白山尋找百妙佛珠,途經七絕山莊,恰巧和祁連八全相遇,是以對那鋼拐鎮關西的印象最是深刻。
但他想到那一次旅程,便自然想到紅衣女飛衛司徒霸對他的百般柔順,萬般癡情,最後竟然香消玉殞,葬身荒山,想至此,不由輕輕一歎!
他歎息的聲音,雖是十分微弱,但他隱身之處距離打鬥場所甚近,而在場之人,又俱是武林高手,隻聽祁連八全中一人沉聲大喝道:“是人是鬼別躲在暗處嚇唬人,俺‘恨地無環’胡霸是嚇不倒的!”
羅雁秋本想再看一會兒熱鬧,此刻本不願現身,便卻也不得不大步走了過來,大笑道:
“祁連八怪,你們還認得老朋友嗎?”
他本是說說笑話,但聽在那一男一女耳中,心下已是一驚,隻因羅雁秋此刻的內力,已自到了爐火純青之境,雖是無意間說話,已足可震得人耳鼓嗡嗡作響,他們一驚之際,刀劍的招式,便不似先前那般淩厲,便已有了空隙。
鋼拐鎮關西邵一穆和絕聖孔奇正自被那男女倆人逼得險象環生,隻恨分身不得,這時一見如此,心下不禁大喜,宛如扛著重負的人,突然將所負之物放下肩頭一樣,齊地飄身後退。
持刀少年雙目一閃,叫道:“來者可是羅雁秋?”
羅雁秋聞言一愣,隨即大叫道:“是玉師兄嗎?小弟羅雁秋在此!”
那持刀之人亦自大喜說道:“秋弟!你怎會在這裏?你不是……”他早已插回單刀,張起雙臂,和羅雁秋抱在一起。下麵的話,卻是再也說不出來。那持刀少年竟是玉虎兒。
祁連八全中人,一聽這突然現身的少年便是羅雁秋,全都呆住,他們縱然人多,也知道惹他不起,皆因他們早在祁連山七絕山莊中領教過羅雁秋的厲害了。
玉虎兒和羅雁秋緊緊相抱,半晌始一笑說道:“秋弟,今天見到你便好了,你快來見過嫂嫂,愚兄若再不理她,她便會生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