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中國雜文》斷想(1 / 2)

從吉林出版集團購得劉成信先生主編的《中國雜文百部》前30部,粗粗翻看了一遍,有一些斷想,記錄在此。

邵燕祥與葉延濱都是著名的詩人,但也是重量級的雜文家。

詩與雜文是相通的嗎?感覺雖不對壘,卻有距離。

一般地說,詩是讚的,是頌的,最起碼也是輕快柔美的。比如“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比如“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比如“僧言佛龕壁畫好,以火來照所見稀”,比如“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比如“抬頭望見北鬥星,心中想念毛澤東,黑夜裏想你有方向,迷路時想你心裏明”,而雜文呢,則是劍拔弩張的,帶淚帶血的。一些理論家將其定義為匕首、投槍、手術刀。

對詩歌作一些深入研究,就會發現,真正優秀的,有生命的詩歌,除了描繪人類美好感情、堅貞愛情、理想願望的,便是揭露黑暗、批判現實、撻伐醜惡的。比如“不狩不獵,胡瞻爾庭有懸獾兮?彼君子兮,不素餐兮?”比如“碩鼠碩鼠,三年慣汝,莫我肯顧”,比如“布衾多年冷似鐵,嬌兒惡臥踏裏裂”,“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比如“地不知寒人要暖,莫奪人衣做地衣”,“可憐身上衣正單,心憂炭賤願天寒”,比如“君不見,青海頭,古來白骨無人收。新鬼煩冤舊鬼哭,天陰雨濕聲啾啾”,比如“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比如“恨不抗日死,留作今日羞。國破尚如此,我何惜此頭”。

由此觀之,詩歌與雜文是文體的兩麵,詩人與雜文家是社會角色的兩麵。有如錢幣的兩麵,結合得好,會很出彩。

邵燕祥被打過右派,葉延濱則上了山下了鄉。他們曾經為國家、為民族自豪驕傲,引吭高歌。他們也看到了社會的惡行與病象,用審美的眼光與視角去審醜。他們的雜文,除了深刻,還有詩歌的諷喻性與淒美感。

邵燕祥與葉延濱,是把詩歌與雜文均寫到了最好的人。

《中國雜文百部》前三十部的作者中,已作古多人,其中兩位是非正常死亡的。

鄧拓死於1966年“文化大革命”的號令《五一六通知》公布的當天夜裏。他吞下安眠藥,安心又不安心,甘心又不甘心地走了。

鄧拓不是被打死鬥死的,也不是被嚇死賜死的,而是被逼死的。

鄧拓為抗日戰爭、解放戰爭、社會主義建設作出過傑出貢獻。他的貢獻在於新聞與文學等方麵。但在“爭民主,爭自由”的事業似已完成,在“讓一切不民主的製度死亡”的願望似已達成之後,他卻感到越來越不民主,越來越不自由了。他不願意胡吹畝產萬斤幾萬斤,不忍心設圈套搞“陽謀”“引蛇出洞”坑人害人,被斥為“書生辦報”,“死人辦報”,被逼得辭去了《人民日報》社長的職務。

1949年之後至“文革”開始,短短十七年,鄧拓看到了太多的“左”象太多的人禍太多的陰暗麵,作為文人他的內心一直是痛苦的,他在精神上,也一直是抗爭的。這一點,從《燕山夜話》《三家村劄記》中可以看出。但是,鄧拓作為一介書生,肩膀能扛的分量是有限的,到了“黑雲壓城城欲摧”,全黨全國人民均手足無措之時,他的想法似乎就是王國維的那四個字,“義無再辱”。“悄悄地他走了,正如他悄悄地來”,可他沒有徐誌摩瀟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鄧拓帶走了許多,帶走了對妻兒的牽掛,對現實的絕望,對國家前途民族命運的擔憂。

徐懷謙死於2012年,年僅44歲。

徐懷謙“生在新社會,長在紅旗下”,“行走在改革開放的春風裏”。最黑暗的十年“文革”,他少不更事,相信對他的精神沒有造成太大的傷害。他先後就學於北京大學中文係與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就職於鄧拓曾執掌帥印的《人民日報》社的文藝部。曾做過掛職縣委副書記,最後的“官職”是《人民日報》“大地”副刊主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