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入夜(1 / 2)

天邊還殘存著幾屢暗紅的霞光,荒蕪的山嶺馬道上黃塵肆意飛揚,漫天揚起的黃塵之後是馬車軲轆碾過土道留下的輪痕,塵土之前,褐紅色的馬車陡然減速,手中握著韁繩的鬢胡大漢大喝完一聲之後用力一拽韁繩,兩匹壯實健碩的馬兒吃痛之餘收到止喝聲便停下了邁步,蹄子三不五時輕蹬一下地麵震起一蓬黃塵。

禦車的鬢胡大漢看起來約莫四十來歲,他捋了捋肩上搭著的長汗巾,此時節的氣候其實有些偏冷,額上並無滲汗的他偏頭隔著竹篾簾子對著馬車裏頭的人恭敬說到,“叔爺爺,天就快要黑了,前頭還不知道還有幾個山頭要翻才可以見到人家,您看咱們是不是在這塊兒尋好稍好一點的地兒過了這夜?要是再走一段子可就沒有光了,到時也尋不到好地兒。”大漢說完,大氣不敢出地將耳朵貼近了點竹篾簾子,像是生怕聽漏了裏邊的人說的話兒。

不一會兒,裏邊傳來一串平靜的答話,聲音聽起來蒼老又沙啞。

“如果不錯,過了前邊這個山坳便是有幾戶人家的,咱們再趕趕,天沒黑透就到得了的。”

“唉!那好,您坐好了,車子得行快些。”大漢收到車裏頭人的指示便又一拽韁繩再用力揮上一鞭子,口中大喝了一聲,兩匹馬兒便撒了蹄子奔了起來。

天色愈加昏暗了起來,天邊的那幾縷殘紅也漸漸隱沒,星月光華已呼之欲出。大漢眼睛直直地盯著前方的路,手裏的繩兒繃得緊著,天知道他多麼期盼老者所說的‘人家’早一些出現在眼前,因為從天將將露明他就駕著這輛看起來並不豪華甚至有些破舊的馬車一直奔波到此時,期間隻小作休憩過兩回吃了些幹餅和冷掉的燒雞肉,此間又接近天黑,雖說他正值壯年身子又強健結實,但也忍不住覺得疲乏得很。

好在這一道子的路並不陡峭崎嶇,這漢子原本又是個趕腳夫,禦術自然嫻熟穩當,不多一會子,馬道旁就出現了一些岔支小道,大漢有些苦澀的臉上終於遮掩不住地露出一絲快意,那張周邊長滿鬃須的大嘴更是在隱約瞧見村莊輪廓的同時歡快地一咧,露出一個與他麵相很不和~諧但絕對具有喜感的表情。

褐紅色的馬車漸漸駛入村落內部,速度也是緩了下來,車裏蒼老的聲音清晰地傳入大漢耳中。“往前再走十丈,門前有棵大榆錢樹的那戶人會肯給我們留夜的,你就說是莊道人來了。”

鬢胡大漢點頭連聲應是,將馬車兒趕到了老者所說的那家人莊前,自己跳下了車轅走去叩門,不一會,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聞聲而來,刷了紅漆的大木門隻開了條縫隙又吧嗒一聲蓋上了,裏頭人隔著門縫道:“壯士,實在抱歉,我家爹爹說今日不留客旅,你且去別家吧。”

大漢自己也知道自己麵相長得凶悍,恐怕是嚇著對方了,於是壓低了嗓門禮貌道:“少年,你莫看我樣子拙,我隻是個馬夫,你且去跟你家人說一聲,莊道士想跟你家借一宿方便,莊道士說是認得你家的,他老人家現兒就在外頭馬車裏。”

“那您稍等,我去問了來。”裏頭少年回了話後也沒有開門,真去問了家人,結果其父其母皆是一臉驚喜奔到院子裏,連忙道,“快!快快開門迎他老人家!”

門開了後,夫婦兩乍一眼看見鬢胡大漢尷尬地杵在門外也是嚇了一跳,旋即想想知道自家與莊道士結緣之事的人沒有幾個,又怎會是誆騙?

“壯士,莊道士可在外麵?”

大漢點點頭,指指外邊馬車,“打攪你們一家人了,還請諒解。”

夫婦兩嘴裏說著不勞煩不勞煩,麵上還掩飾不住露出喜色,幾人走著到了車廂旁,此時莊道士隻是扶起竹篾簾子對一幹人等淡淡地道,“先把車弄進院子裏我再下來吧,馬也要喂了。”

這家的夫婦兩極為恭敬地諾諾應是,連忙與先前那少年一起去大敞門戶,鬢胡大漢則擰起馬繩兒拉動兩匹馬兒拖著車架進院。

這一整日的辛苦勞頓總算是有了個落幕,馬車入了院子後莊道士又令主人家把門給拴好,這才叫大漢捋起簾子,自個手裏托著個裹著薄褥子似是睡著了的孩子慢吞吞地下了馬車,此時天色已經完全黑透,天空已經低矮得仿佛就在頭頂,院子裏三五盞燈籠罩子裏透出來的那微弱黃光,根本無法讓人看清楚穿著青色布袍一頭銀霜的老人手裏抱著的孩子是男是女,隻是以身形辨來,年歲極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