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誰要是那樣去碰碰貧乏的蜂城,他可就該死了!慎莫招惹那些貧乏的蜂群呀!在這裏,煙失掉了它的魔力,你剛剛噴著第一道煙,還沒噴完,立刻就有二萬狠毒而暴怒的惡魔從城裏衝了出來,立刻製服了你的一雙手,刺盲了你的眼,攢得你滿頭滿臉。據說是除了熊和斯芬克司·阿托洛寶司(Sphinx Atropos),其他沒有生物能夠抵擋那鐵甲軍的忿怒。這時最要一著:切莫掙紮。這狂怒將會波及鄰近的蜂國;而且那滴落的毒液的氣味也會把周圍一切的蜂群激怒起來。除了立刻躲進叢莽去,更沒有別的安全的方法。蜜蜂就比黃蜂不記恨些,也寬宏大度些,蜜蜂不大窮追它的敵人。如果連逃也不可能的話,隻有絕對的不動也還能夠使蜂們靜下去或者自己飛開。蜜蜂畏懼而且攻擊任何突然來的動作,可是不動了時也就立即邀得它們的赦免。貧乏的蜂城,與其說它是在活著,倒不如說它一天一天在死滅,而正因為它們房裏沒有蜜,所以煙對於它們就不起作用了。它們不能像那些幸福的部落中的姊妹似的狂飲一個飽,而亦沒有重振家業的幻想以分散它們的作戰的意誌。它們的唯一的念頭是死在那被侵犯的城門口,它們是苦慣了的,提心吊膽慣了的,然而它們敏捷,它們沒有顧慮,它們用了未之前聞的英武勇敢和決心死守它們的國土。
因此,小心的養蜂人在動手開一個貧乏的蜂房以前,必先得孝敬那些餓肚子的蜜仙。他的孝敬是一個有蜜的空房。它們馬上攢住了這禮物了,於是乎用煙來幫忙,它們就自己喝脹了肚子,飽得發昏,跟那些富饒蜂房裏的有資產的“市民”同樣地無能為力了。
人們還可以找到更多關於蜜蜂的發怒以及它們那簡單的禁忌的資料。這些禁忌常常是這樣古怪,以至鄉下人一向——而且現在還是——把它們歸源於道德的根因和深湛的神秘的直覺。例如,有一偏信,以為這些貞潔的采葡萄者(蜂)受不住一個不貞者——特別是犯了奸情的人,走近身。要是這些和我們同居於此不可思議的大地上的最有理性的東西,當真會那樣操心到一個通常是很無害的不檢者,這才是可怪了。實際上,它們不轉這種念頭;但是,全生涯都倚賴於百花之爭芳競豔的它們,憎恨我們的偷了香氣去,卻是實情。我們會相信貞潔比戀愛少發出些氣味來麼?難道這就是吃醋的蜜蜂們之所以怨恨麼?難道這就是那“神話”——說蜜蜂深恨風流放蕩的人——的來源麼?若果如此,那麼這一個“神話”必得歸入其餘許多“神話”的一類裏去,這些“神話”為了推崇自然現象,常把人類的情緒送給了蜜蜂。然而最好是盡可能地少把我們小小的人類的心理混入我們所不容易明白的一切事物,最好是隻從外麵——在我們人這邊或在物那邊——去尋求解釋;因為說不定倒是外邊有著我們還在等候的絕對的天機嗬。
【人物介紹】
梅特林克(1862—1949),比利時法語作家、詩人、劇作家。中學畢業後當過短期律師,1889年發表第一部詩歌、戲劇集《瑪共納公主》。1911年獲諾貝爾文學獎。主要戲劇代表作有《青鳥》、《莫娜·娃娜》等。散文集有《卑微者的財寶》、《蜜蜂的生活》、《花的智慧》、《大秘密》、《螞蟻的生活》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