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睜不開,身體無法動彈,她如同沙灘上奄奄一息的魚幹。
半夢半醒中,汐顏覺得自己變成了一棵樹,站在高高的山崖上,紮根在堅硬的亂石裏,任憑雨打風吹,站成了永恒的姿勢。似乎有一個稚嫩的聲音老氣橫秋地問:“菩提,你孤不孤獨?”
孤不孤獨?孤獨是什麼?
“母後走了,父君也走了,我覺得很孤獨。”
風吹過,她說不出話,隻能用樹葉摩擦的“沙沙”聲回應他。
場景切換,簡陋的木屋裏,芝蘭玉樹的男子說:“我的命是你救的,自然就是你的。”
大紅的背景下,男子輕輕呢喃:“今夕何夕,見此良人……”
東珠的光淡而柔和,男子的聲音溫柔卻悲傷:“不是不想放開的,可是怎麼辦,真的做不到呢……”
“等我。”
西風烈烈,白衣縞素的女子麵對著無邊的海,掌中托著一團金光閃閃的東西,麵色平靜。她站了一會兒,毫不猶豫地將掌中物扔進了那片海。
巨大的扶桑樹下,清冷出塵的白衣仙人目光悲涼:“對不起,我總是來遲……”
無數片段雜亂混合在腦海中拚湊又碎裂,無數張臉在腦海中飛快地閃過,身體一時像被鋪天的烈焰焚燒著,一時又像是沉浸在冰冷的水底,煎熬,無窮無盡的煎熬……
汐顏拚命掙紮,拚命地想要清醒,身體卻完全不聽使喚,四體百骸沉重得不像自己的。腦子裏似乎有一萬隻馬蜂螞蟻在狠狠蟄咬,頭痛得快要裂開了。
懵懵懂懂中,似乎有一個人在看她,她下意識想求救,喉嚨裏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救我,救救我啊……越洺。
“這五千年裏,我無數次想過我們再見當是如何。我以為我已經想到了所有,可似乎不是這樣。”
“五千年,似乎真的有些長了啊。”
半夢半醒間,似乎有人在喃喃自語,聲音難掩哀傷,汐顏動彈不得,卻迫切渴望看看他,看看他,一眼也好。迷迷糊糊中,竟又昏睡過去。
再有意識時,那種沉重的壓迫感和痛感都已經消失,隻是腦袋還有些暈。
汐顏試探著起身,一陣酸麻卻橫掃全身每一個細胞,那滋味,怎一個酸爽了得。
“睡太久是會這樣,慢慢起身,走一走就好了。”聲音低沉,帶著些清冷的感覺。
哈?她抬起頭順著聲源的方向望去,是個長得很好看的男子。
烏黑的長發如流雲飛瀑潑灑而下,兩道濃黑的眉如千山清遠斜飛入鬢,高而挺直的鼻如萬仞絕壁清冷孤絕,他閉著眼,細密的長睫如兩鴉黑羽微微顫動。
“看什麼?”他挑眉,狹長的鳳眸裏似有戲謔。
“沒什麼。”
身體已經恢複得差不多,她開始打量現在所處的地方。這一打量,前所未有的驚訝和恐懼瞬間攫住了她的心髒---那是,岩漿。濃烈的遊曳著的火紅,無盡的烈焰緊緊包裹著這一方狹小的天地。
我的天,這裏,是地獄麼?她分明記得之前……她是在一座民國古宅裏。
“這裏是甘淵。”似是猜到她心中所想,他說。
甘淵?!竟然是甘淵!
她想起那天晚上的噩夢,想起那句:“東極情起處,甘淵緣滅時。”
她後來其實上網查過,網上說“甘淵”是《山海經》裏的太陽升起的地方,也叫“湯穀”、“窮桑”。想著隻是傳說,她也就沒往心裏去,然而,甘淵竟然是真的存在的麼?
那麼她現在所在的地方,難道就是大荒?傳說中的神妖魔三界?這未免也太荒謬了!
但是,反觀這些天發生的事,哪一件又不荒謬呢?
她突然想起迷迷糊糊中聽到的那個聲音:
“這點程度就受不了了麼?真是丟人啊!做了五千年凡人,連回大荒的路都忘了吧?白清梧,好好享受,這都是你欠他的。”
聯係到之前的噩夢,好像那人認定了她是白清梧。那麼這一切都是設計好的,針對的其實是白清梧?可那個人引她去那座宅子時,喊了她的名字,他叫她“何汐顏”。那些人費盡心機搞出這麼多事,難道是為了把她弄到這兒?大荒?也不知道那個女孩兒怎樣了,但願她能逃過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