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沒被人服侍著精心打扮過,可這一次,不知道是我很緊張還是她們太過於小心翼翼,我感覺自己就像過年時擺到桌上的供品,讓人非常想伸手去拿來吃又不敢的那種虛偽的小心。
據說是昨天夜裏到的,今個兒一早就拿了微燙的水煮蛋給我滾麵,又用冷洌的泉水浸麵,還拿出了小刀想削我的眉毛……這個崔嬤嬤,如果不是看在子六說是我的父親特別請到我身邊照顧我的,我肯定我的臉色會難看,拒絕得更不留情麵。
我雖然不懂得別的道理,可身體毛膚,受之父母還是曉得了!我答應過娘,一定要好好活著的。要不然,我早就……
不過她看著我的臉色也不怎麼樣,那嘴角抿的,活像我欠了她錢似的,在幫我套上外袍的時候摸到了我的手,我確信我看到她的眉毛跳了一下。
“小姐,您太不愛惜自己了……”一幅我暴殄天物的心痛,我立馬將這個感覺放棄,我肯定是看錯了,側過頭,任由跟著這位嬤嬤一起過來叫荷香的在腰間掛上了一串纓絡,配上荷包。梨白微顫抖著給我披上披肩,雖然我覺得很沒有必要,這樣一塊布,說它保暖吧,又擋不了風,也不知道披上有什麼意思。
不過梳頭的香葉手藝很好,梳齒輕輕滑過我的頭皮,帶過一陣輕輕的麻,像是溫柔的搔癢。雖然是這樣,也弄得太久了吧,用得著梳這麼複雜的頭嗎?我這是去見我的父親嗎?不是被人拉去賣嗎?
我頭一回生出了這樣的念頭……
崔嬤嬤一直陪在我的左右,就是下個階梯,她也伸手來扶我。我微扶著,心中大歎,她的頭發都已經摻著花白,怎麼還得讓她來扶我!真真難受!
好不容易坐到了車上,崔嬤嬤的目光就一直粘在我身上,終於在我有些受不了的時候,她開口了。
“大小姐,您吐氣平緩,表情莊麗,不知你內心是否如你表麵如此嫻靜?”我側頭看她,我不知道怎麼說表達一個人,可怎麼會有一個人讓你覺得她很刻薄的同時又很讓人心生親近呢?
也許是她看得出很仔細保養卻仍然有皺紋的臉,我低下頭道,“並不是如此,嬤嬤,其實,我很茫然……”
她的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驚訝,讓我早先生出的傷感消失的無影無蹤,很想收回自己所說的話。
“……嗬嗬,大小姐,婆子活了五十六年,也見識過不少人物了,就憑大小姐剛才那一句話,您就入得了宮!”她好像一下子就高興了起來,而且很有想要拍手起舞的興奮……
我不再開口了,努力回想自己剛才到底說了什麼,怎麼就讓她覺得我有本事很了不起了呢?進宮,是,這事兒誰不知道,皇帝討老婆啊,天子娶妻什麼的,就是進宮了。可關於這些的八卦大家也很少說,每每提起也是如同恭敬天神一般。
怎麼到了她這裏,如同“啊,今個兒我在路邊撿了一隻傻兔子,晚上燉了吃吧!”輕鬆自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