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華生大夫,您想得太多了,”她說道:“我哥哥同查爾茲伯爵交情很深,得知他的噩耗後,我們都非常震驚。在這悲劇發生之後,我感覺他所表現的恐懼是事出有因的。現在這家人的後代要來這兒住,我自然感到很是擔憂,覺得災難會降臨他的身上,因而我說了那些話。”

“您所說的危險是什麼呢?”

“您不知道那個獵狗的故事嗎?”

“我並不相信那個謠言。”

“可是我相信。如果您能勸說亨利爵士的話,就讓他永遠別到那是非之地。四海之大,上哪兒不能安身呢?”

“亨利爵士既然來了,就不怕那個危險的地方。除非您再詳細地說說,不然他決不會離開那裏的。”

“很抱歉,我說不出更多的了,因為我根本就不知道任何具體的東西。”

“我再問您一個問題,斯台普吞小姐,你怎麼不願意當你哥哥的麵說那些話呢?這裏麵另有隱情嗎?”

“我哥哥盼望著這座莊園有人住下來,那樣的話會給窮人帶來好處。如果他知道我說那些話,他會大發雷霆呢。現在我已經盡了我的責任,我得回去了。不然,他找不到我,就會懷疑我來和你見麵了。再見吧!”說完,她轉身走了。

我望著她消失在亂石之中的身影,懷著莫名的恐懼轉身向巴斯克維爾莊園走去。

8華生醫生的第一份報告

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我趕回了巴斯克維爾莊園。從那之後,我按照事情發生的前後,給福爾摩斯寫了一份又一份的報告。

下麵就是其中之一——

親愛的福爾摩斯:

相信你已從我先前發出的信和電報中及時地了解了那個極荒涼角落裏所發生的一切。一個人在那兒呆得越長,對沼地的印象就越深刻,它是那樣廣大而又具有可怕的魔力。隻要你一到了沼地的中心,你就看不到近代英國一點的痕跡了;另一方麵,你到處會看到史前人的房屋和勞動成果。當你在斑駁的山坡上看到用灰色岩石建成的小屋時,你就會忘記所處的時代。我不是個考古學家,可是我能想象得出,那些史前人一定是不喜爭鬥而受人壓迫的種族,因而到了這誰也不願居住的地方。

誠然,這些描述對你這樣講求實際的人來說毫無意義,會感到乏味。還是把話題轉到亨利·巴斯克維爾爵士的事情上吧。最近發生了一件驚人的事,我一五一十地對你說吧。首先,你得了解與之相關的一些事。

其中之一就是沼地的那個逃犯現在已經跑了,這對本區的居民來說可以睡得安心了。在他逃跑以來的兩周內,無人知道他在哪兒。當然了,任何一所石間小房都可以藏身。至於食物呢,沼地裏有不少羊可以捕殺。這些就不多交待了。

我們這裏一塊住著四個身強力壯的男人,因此我們還能很好地照顧自己。坦白地說,讓我心中不安的是斯台普吞一家。他住的地方孤立無援,家中隻有一個女仆、一個老男仆和他們兄妹二人,而這個哥哥並不強壯。若是那個逃犯闖進來,後果不堪設想。亨利爵士建議馬夫波金斯到他們那邊睡,以防萬一,而斯台普吞毫不在意。

亨利爵士對斯台普吞小姐表現出相當大的興趣,他肯定有左右她的力量,因為我曾看到,她在談話時不斷地望著他,像是她所說的話需要征求他的同意似的。我相信他待她很好。她一開始就很關心亨利爵士,試圖善意地警告他離開沼地。

斯台普吞拜訪巴斯克維爾的第二天早晨,他又帶領著我倆去看關於放蕩的修果傳說中的出事地點。在沼地裏走了好幾英裏才到,那地方的確荒涼淒慘,因而有了那段故事。我在兩座亂石崗中發現了一條短短的山溝,順著這條山溝走過去,就到了一片開闊多草的空地。到處長著白棉草,空地中央矗立著兩塊大石頭,頂端已被風化成了尖形,這個景象與傳說中的相符。亨利爵士不止一次地認真問過斯台普吞是否相信那個魔犬真的會幹預人間的事。斯台普吞回答得很小心,看得出她是盡量少說,可能是考慮到對男爵情緒的影響,可她很害怕使我們感到他對這件事的看法也和一般人一樣。

在歸途中,我們在梅利瑟吃了午飯,亨利爵士和斯台普吞小姐就是在那裏結識並相互愛慕的。在我們回家的路上,他還一再提到她,從那天起,我們幾乎天天都和他們兄妹見麵。人們一定會認為,男爵同斯台普吞結合起來,她哥哥肯定會高興的。可是我不止一次地看到過,每當亨利爵士對他的妹妹稍加注視時,他的臉上就露出強烈的反感,並想盡辦法避免他倆有獨處的機會。

你曾指示過我,永遠不準亨利爵士單獨出門,可是在我們所處的種種困境之外再加上愛情的問題,可真難辦多了。他倆在一塊的時候,我總不能在邊上執行你的命令吧,那我就沒人理了。

星期四那天,摩梯末和我們一塊吃飯,他說他欣喜地在一座古墳裏拾到一塊史前人的顱骨。真沒見過像他這樣的熱心人!後來斯台普吞兄妹也來了,在亨利爵士的懇求下,這位醫生領我們到水鬆夾道去了,他給我們講了查爾茲爵士遇難前後的經過。我們在兩旁各有一條狹長草地的小路邊散步邊走著,我在心中想象著事件發生的實況,查爾茲爵士就是順著這條陰森的夾道奔跑的。我們也找到了老爵士留下煙灰的地方,我總覺得這一切撲朔迷離,背後肯定隱藏著陰謀。

自上次給你寫信後,我又認識了賴福特莊園的弗蘭克蘭先生,他住在離我們約四英裏的地方。他是一位頭發銀白的長者,麵色紅潤,性情暴躁。他關注英國的法律,並為訴訟法花去很多錢。他所以與人爭論,是想獲得爭論時的快感。他特別精通舊采邑權法和公共權法,他有時利用他的知識維護弗恩·沃西村居民的利益,但有時又來反對他們。據說目前他手中還有多宗未了的訴訟案,說不定訴訟案會耗盡他的財產。到那時他既不會害人也不會幫助人了。他是個業餘天文學家,有一架上乘的望遠鏡,一到晚上,他就爬到屋頂上,用它向沼地上眺望,希望能發現那個逃犯。聽說他最近要控告摩梯末醫生,因為摩梯末醫生私自掘出了一具新石器時代的顱骨。這位弗蘭克蘭先生確實很有趣味。

下麵我再給你講一些關於白瑞摩的重要事情。你從倫敦發來的試探性電報什麼也沒證明。我把事情的真相告訴了亨利爵士,他馬上把白瑞摩叫過來,問他是否親自收到那封電報,他說是的。

亨利爵士又問是那孩子親手交給他的嗎?白瑞摩像是很驚訝,他稍稍想了一會說:“不是,當時我正在樓上小屋裏,是我老婆給我送回來的。”

“是你親自回的電報嗎?”

“沒有,我告訴我老婆應當怎麼說,她下樓照我的意思辦了。”

當晚,白瑞摩重新提起這個問題,說道:“我不太明白,亨利爵士,今早您問我的話,是我做錯了什麼事讓您失去對我的信任嗎?”

亨利爵士對他說絕無此意,並把自己大部分的舊衣服給了他。他在倫敦新置辦的東西已全部運來了。

白瑞摩太太生得胖而結實,很拘謹,幾乎是帶著清教徒式的嚴峻,你很難想象出一個比她更難動感情的人來了。自從第一天晚上,曾聽到她傷心地啜泣後,我以為白瑞摩性格殘暴,但昨晚的奇遇消除了我的全部懷疑。

昨天晚上,大約在深夜兩點,我被屋外偷偷走過的腳步聲驚醒了。我打開門偷偷地往外瞧,有一條長長的黑影投射在走廊的地上,穿著襯衫和長褲,光著腳。我從他的身體輪廓可以斷定,他就是白瑞摩,看那樣子鬼鬼祟祟不可告人。

我曾告訴過你,那環繞大廳的走廊是被一段陽台隔斷了的,在陽台的另一側又繼續下去。我一直等到他走得不見了之後才跟蹤下去,當我走近陽台的時候,他已走到了走廊的盡頭了,走進一個房間。這些房間現在既無陳設又無人住,以至於他的行動就顯得神秘,燈光很穩定,他一動不動地站著。我屏住呼吸向屋裏偷看。

白瑞摩在窗前彎腰拿著蠟燭,靠近窗玻璃,頭部側麵朝著我,當他向漆黑的沼地注視時,表情既焦急又嚴肅。幾分鍾後,他不耐煩地弄滅了蠟燭。我趕快回到房間,正要入睡時,我聽到什麼地方有擰鎖頭的聲音。我搞不清這個房間正在進行一個怎樣的事,我相信遲早會水落石出的。今天早晨我曾和亨利爵士長談了一次,根據昨晚所作的觀察,我們已作出了一個行動計劃,這在下篇裏再告訴你吧。

9華生醫生的第二份報告

親愛的福爾摩斯:

從擔當起這個使命起,我就沒能給你提供多少消息,而事情的發展愈來愈複雜了。在我最後的那篇報告裏,我提到白瑞摩在窗前的事,這回我已準備了相當多的令人吃驚的材料。我把全部的情況都告訴你,你自己去判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