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牛第一次進城。若不是因為二牛的一句話,他可能一輩子都不會進城。
二牛帶兒子進城讀大學,回來後在村裏到處吹噓城裏的新鮮事,比如城裏的高樓望不到頂、公交車一塊錢可以坐一兩小時。最後,他還說在天後廣場見到大牛的女兒。大牛聽了樂滋滋的,聽說天後廣場是省城最漂亮的地方,女兒在那上班可是林家的榮耀啊。
二牛還在大牛耳邊,悄悄說了一句。大牛聽完馬上暴跳如雷,怎麼可能,你這小子要是亂說,我打爆你的頭,說著握起拳頭。二牛一臉嚴肅說,我發誓,如有半句假話,天打雷劈!
大牛見二牛發毒誓,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心裏忽然沒底了。大牛一夜沒睡,第二天就決定進城,找女兒問個究竟。
大牛有個壞習慣就是坐車愛打瞌睡。他按二牛的指引,上了公交車。他怕自己坐過站,就對旁邊乘客說,麻煩到了天後站叫我一聲。那人嗯應了一聲。車子一晃一晃的,他還是睡著了,醒來發現已到了終點站。他喃喃自語說,城裏人怎麼這樣,俺睡著了也不叫一聲。
他隻能再坐車回去。這次,他站著,擔心屁股一著凳子會睡著。他怕自己耳朵不好使,很專注聽廣播,當聽到廣播說下一站天後時,他慢慢移到車後門,一聽到天後站到了,他就跳下去,感歎一聲,女兒啊,這回還不找到你。
他極力四周張望,想找到二牛繪聲繪色形容的圓球雕塑。但四周都是菜地,隻有幾個行人,怎麼也不像繁華的市中心。二牛,你這小子,是不是耍我?他在路邊找個路人問,這裏是天後嗎?那人搖搖頭說,這裏是郊區,離天後還好遠呢。
怎麼回事?明明聽到廣播說天後站到了,大牛很納悶。隻能再等公交車,上去問問司機。終於來了一部車。大牛上車就問,司機同誌,我剛剛聽到廣播說天後才下車的,怎麼會搞錯?司機看了他一眼說,你是外地來的吧,剛聽我同事說,他的車廣播壞了,可能搞錯了。這是怎麼回事,城裏的廣播都會騙人,大牛不解。請你到天後叫我一聲,大牛對司機說。好的,司機答。
車上剛好有個座位,大牛站了半天有點累了,就坐下了,沒想到眼睛不爭氣,眼皮慢慢耷拉下來。直到聽見有人大聲喊,終點站到了,他才猛地醒來,第一反應是,壞了,又過站。他下了車,剛好碰到那個司機,就問,司機同誌怎麼你不喊我啊?司機沒好聲氣說,我喊了幾遍,你都不醒,全車人還能等你啊!
大牛沒辦法,隻能再坐車,希望這次能在天後下車。
大牛終於到了天後,也見到二牛說的雕塑。那雕塑還真他媽的大,幾個人都抱不過來。但女兒在哪?大牛開始迷糊了,沒有女兒電話,也沒有她的地址。以前每次都是女兒打電話回去的,向女兒要電話,她總說接電話不方便,有事會打電話。
大牛在天後廣場晃悠了幾天,沒看到女兒的影子,心裏開始懷疑二牛的話。女兒才初中畢業,怎麼可能在這麼高級的地方上班呢?既然來了,不能白花車費,再找找吧。大牛白天坐在天後廣場的台階上,望著來來回回的人流,希望看到女兒的身影。晚上累了就到天橋下睡,餓了就買兩個饅頭吃。他出來時帶了幾十塊錢,前兩天看到一個婦女帶小孩沒飯吃,給了她十塊錢。
七天過去了,大牛身上的錢也花得差不多了。大牛開始發愁,該怎麼辦?當天晚上八點多,大牛又到廣場,迷迷糊糊看到有幾個女孩子從身邊經過,仿佛看到一個熟悉的麵孔。
南南,是南南!大牛衝過去,一把抓住那女孩,說,南南,可讓爸找到你了。那女孩嚇了一大跳。大牛看清楚了,那幾個女孩個個穿低胸連衣裙,化很濃的妝,仔細看看手抓的女孩,感覺有些陌生,不由鬆了手。一個女孩罵起來,死乞丐,有病啊,亂認人!旁邊有人說,這老頭不知怎麼回事,整天說女兒在這上班,已經等好多天了。被抓的女孩說,算了,可能認錯人了。那幾個女孩說笑著向一家歌廳走去了。
大牛呆呆站著,看看自己髒兮兮的衣服,還真像乞丐。他自言自語,南南,你在哪裏?大牛一想起二牛的話就來氣,咬咬牙說,我就是做乞丐也要把你找回去,林家沒有在歌廳當小姐的。
此後,大牛每天都站在廣場,他相信自己會找到女兒的。錢花光了,他就深夜去撿塑料瓶,白天晚上依然站在廣場。晚上八九點,他有幾次看到上次那女孩,遠遠在他麵前經過。他不敢過去搭話,女兒不會穿那樣的衣服,也不會去那地方上班。
一個月過去了。一天上午,大牛看到一個穿著格子衫的女孩遠遠走來。他的心開始沸騰起來,南南十八歲時,他曾買了一件格子衫給她作生日禮物。女孩走近了,大牛看著有些陌生,麵孔有些像上次那女孩。
那女孩哭著叫,爸。大牛這才緩過神來,一把抱著她,鼻涕淚水全流出來,哭著說,南南,爸爸總算找到你了,咱們回家吧。
南南點點頭說,爸,咱們回家吧,這城裏不適合咱們鄉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