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玉京是南北朝時的名妓,而且跟燕子聯係在一起。
傳說她一生愛燕,與燕結為“知己”。死後燕子複來,環屋低秋,人告知道:
“玉京死矣,墳在南郭。”
那燕子遂向南郭飛去,至姚玉京墓,哀啼而死於姚玉京墓上。
燕子死後,“每風清風明,襄人見玉京與燕同遊漢永之濱。”
地方官吏曾為姚玉京起樓於居裏之門,題曰:“貞義衛婦之閭”。
唐李公佐還撰寫了一篇《燕女墳記》,以“燕女”比喻姚玉京。
這麼多人用這麼多美得文字謳歌了一個妓女的“貞義”,真令千古以來的再嫁寡婦汗顏不止。這也許是他們的初衷。然而,姚玉京在臨死之際卻又許多與《南史》,與《青泥蓮花記》都大不相同的情愫。她那顆被痛苦浸洈得太久的心,誰能了解呢?
時間是梁武帝天監年間,地點為湖北省漢水之畔的襄陽城。一代名妓麵對著死神。
她像一朵過早枯萎的花,插在貧瘠土埌的花盆裏,憔悴地忍受著淒風苦雨。身下是一床破舊的涼席,眼前是空曠的大屋子,盡管身上仍舊是絲質綾羅,又處在江南季春,她卻感到了通人的寒意。
“我才二十幾歲呀!就要離開人間了嗎?”她在默默地自問。
是的,她隻有二十五歲,本該風華正茂,卻因思念之苦,青絲中過早地摻進了白發。本來一雙靈活的會說話的秀目,過早地喪失了青春的活力而變得呆滯起來;那雙本來粉中呈現紅潤的雙頰現在蠟黃得毫無血色;原來殷紅撩人的兩片桜唇現在也幹癟得像塊紫玉了。
一個過分年輕的寡婦過分折磨自己,造就了這樣一個病婦。
她在病榻上追憶自己的身世。
多麼不幸!她遭遇亂世。出生於戰亂頻仍的北方,隻能隨著絡繹不絕的人流從雍州往襄陽滾動,目的就是逃脫北方胡人的鐵蹄。在逃難的途中,她的父母均丟下她去了陰間,她被人拐騙來到了襄陽。
襄陽曆代都為重鎮,是荊、郢二州的北門,很是繁華熱鬧。隻可惜,她隻能被塞進“大堤”一帶,去點綴另一道風景。
這“大堤”,有人寫過《襄陽樂》的詩:
朝發襄陽城,暮至大堤宿。
大堤諸女兒,花豔驚郎目。
她是作為“驚郎目”的豔花供人“暮宿”的,作為“娼家女”過著怎樣以淚洗麵的歲月啊!
襄陽堤路長,草碧楊柳黃。
誰家女兒臨夜妝,紅羅帳裏有燈光
……
小小年紀就是襄陽大堤之下的妓女,是“風聲賤人”,“佳期大堤下,淚向南雲滿”,眼裏含著熱淚,嘴邊卻要掛著微笑,侍奉著達官貴人買笑征歡的生涯。
可憐一個宦家淑女,命運多舛,不僅將自家的王姓也被賣掉,改隋老鴇子的姚姓,而且朝秦暮楚,從事假母的賤業,在花柳之地受盡了屈辱。
她想改變自己的命運,想過一個普通女人的生活,這時她遭際了一個小吏衛敬瑜。
老實講,在她接待的眾多客人中,這衛敬瑜實在不起眼。論權勢,隻是個微不足道的小吏;論財富,不過是中人之家,唯有薄產而已;論長相,也決無潘安之貌,不過中等身材的普通男子;論才華,也僅中資而已。那麼,一個多才多藝的絕色妓女看中了他的什麼?
姚玉京可以毫不猶豫地回答:一個情字,恩重如山。
臨終的姚玉京忘不了那定情之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