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祭那天,小鳳仙身穿藍布大褂前來致哀。當她歲民眾步入會場,想遺像鞠躬時,被北大學生發現,小鳳仙隨即快步走出公元。學生們追蹤尋訪,竟不見了身影。從此,小鳳仙就銷聲匿跡了,她的下落眾說紛紜,竟成了一個謎。
幾十年過去了,一代名妓,又被稱為“俠妓”、“文妓”的絕色女人變得蒼老憔悴,過著與普通市民一般無二的歲月。1976年,她栽倒在自家平房旁邊的公共廁所裏,七十多歲的老嫗磕這一跤,突患了腦溢血,被送進了醫院,她知道自己不久人世了,就靜靜地等待著死亡……
她很想摸一摸那隻小鬧鍾,甚至想讓那小鬧鍾跟她一起裝成棺材裏,隻可惜現在隻能火葬,那小鬧鍾竟不能跟她一起燒成灰……
這小鬧鍾是蔡鍔將軍留給她的唯一 紀念品。
蔡鍔一生,兩袖清風,在她興師討袁時,袁世凱氣急敗壞,急令邵陽縣長陳繼良查封焚毀蔡鍔老家以挫其銳氣,不料蔡家竟一無所有,隻得報告:“查鍔本籍無一椽 之屋,無立錐之地,其母現尚寄食其鄉人何氏家,實無財產之可查封。”這樣一個清廉的將領自然不會給她留下什麼金銀財寶,這隻小鬧鍾已經夠奢侈了,當初隻是為了趕火車,怕貪睡耽誤了時間,才購買的,以後竟成了紀念品,陪伴了她大半生。
人到臨死,想得很多。她自然想到了跟自己有過肌膚之親的男人。這些男人中不乏軍人,蔡鍔之後,有個東北軍的師長甚至討了她做太太,可是,1931年之後,他進了關,竟把她扔在了沈陽,讓她孤苦伶仃,無依無靠地過著窮困潦倒的生活。
這眾多的男人中,唯有跟她相處了僅僅兩個月的蔡鍔令她刻骨銘心,終生難忘。在她臨死的時候,她當然想到了蔡鍔,而且從心底裏感到一種欣慰。
“是的,是的,作為一個女人,一生難得知音。我算什麼俠女呢?當初不過是一個紅粉按照慣例侍候嫖客而已。隻不過我看他器宇軒昂,有股英氣;夜半醒來又常常唉聲歎氣,就故意用言語刺激他而已。我責備他‘英雄不該留戀青樓 ’,他就以我為知音。是的,哪個妓女不喜歡她的恩客終日在青樓買笑呢?他以我為怪,便以心腑相告,我又驚又怕,這是我既不願的,我要被拖進風險的漩渦裏,一不小心,就會被那些握有生殺大權的男人捏的粉碎。就算我不去告密,他們也會辦我個同謀之罪,我被逼到了牆角。可是,我不忍心讓蔡將軍有斧鉞之苦;也不忍心看著他被精神折磨,這才決心陪著他演戲,演給那些想加害於他的人看。這就是‘俠女’嗎?不!這是與他相好一場的女人都會做的!我實在也不後悔,盡管為此我卻是擔驚受怕過,在蔡將軍出逃後,他們不放過我,白天晝夜都來糾纏我,唉!女人出了名,真有無窮無盡的麻煩!”
她的眼前晃動起男人的身影,不!是男人的眼睛。這些眼睛,有的是射出貪婪占有的光,有的射出輕褻淫猥的光,有的射出鄙薄不遜的光……都透露出卑鄙的心靈,沒有一個拿著她當人。盡管口中仍稱她為俠女,才女什麼的。
她在醫院的病床上輕蔑地笑了:“才女?笑話!我算什麼才女?那副挽聯是人們津津樂道的,可那是我寫的嗎?如今是誰替我捉刀我都忘記了;寫的是什麼也忘得無影無蹤,隻記得仿佛又那麼一幅對聯,惹得一片喝彩聲,就像我在院子裏清唱惹得男人們鼓掌一樣。什麼俠女,才女,那是屬於我的嗎?我深知那都是些熱鬧一陣的光景兒。我可不上那種當!”
“是的。”小鳳仙在臨死之前自言自語,給自己的隱居尋找到了答案,“我為什麼要隱姓埋名?為什麼不趁著名聲大噪的時候大撈一把呢?這在蔡鍔將軍死後實在是件不難的事,可是我不肯。這是為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