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怪鄰
午夜,鴨子的慘叫再次發生。
我跳起來拿手電往院子裏照,又是豹貓!它嘴裏正咬住一隻北京鴨的脖子,鮮血噴薄而出,染紅了北京鴨雪白的身體。它發出幾聲短暫的哀叫,沒了動靜。豹貓叼起北京鴨,向我的手電凝視。
菲裏普讓我繼續照著豹貓,拿起槍衝到外麵,同時驚動了豹貓,它扔掉嘴裏的獵物,高高躍起。槍聲響了,很清脆,劃破了靜的夜。
豹貓瞬間消失了。
我拿著手電,跑了出去,菲裏普說:“沒打中。好久沒練槍了,槍法不好了。”
“怎麼會?”我不相信。我知道他的槍法。我疑惑地看著他,突然感覺,他是故意放走豹貓的。
菲裏普搬出小冰櫃,把北京鴨包好放進去,說明天晚上用它當誘餌,捕捉豹貓。捉到後送警察局,讓他們處理。我明白了,他心裏不想殺豹貓。
天亮後,家裏就留下我一個人,走出房子,看著房子後這片被叫作狼林的林子,心裏有點毛。但還是走進鴨院,發現小雪已死了,它還是沒能撐過來。我把它用白毛巾包住,在它身上放了一束藍色的小雛菊,點起了樹枝,把它燒了。
幾天時間,死了五隻鴨子,我把剩下的鴨子放出院子,它們瘋一樣衝出去,頭也不回。這三天的午夜凶殺,還有槍聲,讓它們飽嚐了恐懼和悲哀。都說雞鴨是低等動物,沒有情感,但誰能真正懂得它們的心靈呢?
鄰居麗莎正在跑步,看到我,遠遠向我招手。我走過去,她先開口:“你好,林,昨晚我聽見你家有槍聲。”
我說這幾天豹貓每天半夜來,鴨子被它殺了一半。
對麵鄰居黛比也跑了過來,說這幾天少了兩隻小孔雀。聽我把事情一說,她歉意地說,林,對不起,我們還以為是菲裏普殺的,因為我們聽到槍聲。
善良的菲裏普,怎麼可能殺她的孔雀啊!不過她說話很直,也道歉了,我不介意。
說到黛比,就是我要說的第三家怪人。
黛比開朗、善良,為人很熱情。她和老公都是瘋狂的動物愛好者,家裏有狗、貓、孔雀、火雞。他們家牆下有大大小小的洞,全是為不同尺寸的動物設計的,也就是說,寵物們可以自由出入,和主人共進午餐,同床共眠,並隨地出恭。你要是走到她家門口,不用按電鈴,大大小小的動物齊聲吼叫著衝出來,給你一個瘋狂的歡迎儀式。第一次享受這樣的儀式時,嚇得我從他們家門口一直逃到公路上。
我家的鴨子有一段時間,每天跑到她家和小孔雀玩,黛比就買了一隻大水盆,裝滿清水,專供我家鴨子洗澡。有一天她打電話過來,說,你家女孩生了隻軟殼蛋,是不是病了?最好去看看醫生。我們對她的仁慈當然很感動,但沒感動到要送生軟蛋的鴨看醫生的程度。
問題是她還沒停止仁慈,很關心我家小帥添。有一次她神色擔憂地問我們:“你家兒子是不是很孤獨?每天看他一個人打籃球,怎麼沒有朋友?你們應該幫助他。”菲裏普連忙說,我兒子在讀大學,參加很多俱樂部,有很多朋友。事後菲裏普說,千萬不能承認添很孤獨,沒朋友,不然她會打電話給兒童安全服務中心,說不定我們會因為“虐待兒童”上法庭的。
我聽了一頭霧水,添19歲了,在舊社會已經討老婆了。就算美國法律規定21歲以下都是兒童,我家大齡兒童的事,也輪不到她緊張吧?
黛比的老公做飛機撒藥生意,經常在作業結束後,順便在我們上空飛幾圈。我們這一片林子,不太有蚊子蒼蠅之類,可能得益於他“順便飛幾圈”的緣故。
黛比的老公不說話,見了我最多揮一下手。就是在我們和黛比聊天時,他也是默默幹活。我曾經懷疑他是啞巴,但很快,發現不是這麼回事。他每天傍晚在公路上散布,起步走時,身前身後擁著一大群狗,他像個狗司令。很快我聽到了他的聲音,很響亮、很嚴厲,是給狗訓話,因為狗走得比他快,跑到前麵,把他遠遠落在後麵,讓他這司令很沒麵子。他就喊:“站住!站住!都跟在我後麵!”但誰也不聽他的,他便一個向後轉,狗們屁顛顛又跟在他身後了。他見我站那笑,向我揮揮手,大步流星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