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了,北方降溫,一會兒雪一會兒風的,我的北方朋友哇哇亂叫——冷!
我們這也說要降溫,冷空氣卻像個大牌明星,戴著墨鏡,一個飛吻,匆匆而過,每天照樣豔陽高照,我還能穿著小背心、光著腳丫跑來跑去。沙灘河邊照樣堆滿曬太陽的人。
曬太陽的目的,就是弄點顏色瞧瞧。
以前一直認為,白皮膚是西方人的驕傲。以白為美,也是我們黃種人的追求,白白胖胖、白裏透紅、雪白粉嫩,白裏三分俏。
到了美國,發現不是這麼回事,他們最恨的一件事是皮膚太淡。
他們不叫白,叫淡。病態、虛弱、醜陋,是他們對自己皮膚太淡的抱怨。他們便一門心思要弄點顏色給你瞧瞧,深麥色皮膚是他們的追求。
怎麼才能得到?曬。有機會就曬,海灘曬,河邊曬,草上曬,曬了肚皮再曬背,脫光了曬屁股。沒太陽怎麼辦?去“曬吧”曬,就是花錢把自己塞進紫外線盒子,煮一煮燉一燉,進去是生白薯,出來就是烤白薯了。和美容一樣,可以買年卡消費。據說,這張卡也是聖誕節最受歡迎的禮卡。
菲裏普一休息,就光膀子幹活。種菜,修路,砍樹,割草,在太陽下曬鹹菜一樣狂曬,曬得皮膚紅一塊白一塊,白的是屁股。對此他很遺憾,覺得對屁股沒盡到美容責任。
記得在國內買化妝品,看說明書,眼睛盯著找“美白”兩字,什麼化妝品都有“美白”標簽,沒有這兩個字誰要買啊。
在美國買化妝品,說明書好話一大堆,唯獨沒有“美白”這個詞。
德州是美國最溫暖的地方之一,因此,我的美國親友們非常滿意,說起和加州的不同,他們會說:“加州是有美麗的太陽,是有美麗的山坡和海灘,可是太冷,夏天也沒有地方脫光了曬,這有什麼好?還是德州好,天天能曬!”說這話,絕對不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德州人民對曬太陽的熱情,苦了我這從西子湖畔來的大美人,原本的皮膚雖不是雪白粉嫩,也是黃裏透白、黃白相間的。但認識菲裏普這個美國鬼子後,他什麼都誇過我,就是沒誇過我的皮膚。他到我們家吃飯,我哥說,怎麼搞的,林像白種人,菲裏普倒像在中國種田的老農民。我把這話轉給菲裏普聽了,他竟很開心,連忙說:“謝謝,謝謝。”當時還以為他糊塗了,現在我知道,他一點沒糊塗,是真的開心得意,因為有人誇他膚色深。哪能聽出我哥的真正意思。
這讓我想到了一件事,我有一個朋友的女兒,又黃又瘦。那黃不是一般的黃,像黃南瓜上麵再刷上一層黃油,大家暗暗擔心她很難找到英俊男子,有一天她卻帶回了高大英俊的美國鬼子,並宣布要結婚。
那美國鬼子愛她愛得要死,走哪都牽著手,過馬路也抱著過,怕她給撞了。聽說他最迷戀的竟是她的皮膚。
我們一直想不通。現在,我想通了。那女孩的顏色,果真是美國男人的最愛。所以,可以理解菲裏普在皮膚問題上的立場了。出於審美原則和誠實心,他從不誇我的皮膚,因為我皮膚偏淡;出於禮貌和尊重,他也從不貶我的皮膚,卻不失機會暗示我。比如下車後我撐開防曬傘,他會說:“哇,別人看到你撐傘一定很高興,終於下雨了!火災要停了!牛有草吃了!可是,雨在哪呢?”他伸開雙手接雨。我撐著傘邊走邊回敬他:“是下雨了,太陽雨呢!”
看到有姑娘躺在草上,皮膚曬成了巧克力色,他會眼珠子骨碌碌亂轉,由衷地讚歎:“Wow,beautiful!”我把他頭扭轉來,凶凶地說:“看哪呢,你美麗的老婆在這呢!”他會笑著說:“親愛的,我知道的!不過,多曬曬,你更美麗!”
我們黃種人的皮膚再白,也是黃的,再一曬,就成橘子皮了;再一曬,就是老樹皮,整個標準的黃臉婆,永遠曬不成美國佬那樣的深麥色。氣人的是,過一個冬季,我們被曬壞的橘子皮還在修複中,美國佬早已返黑為白,白得奶油似的,開始了又一輪曬膚運動。
人種不一樣,黃種人就是經不住曬!曬多了還有得癌的風險。電視上有很多防曬防癌的科普教育,特別是老了,少曬為妙!我多次向菲老公講解這些科學道理,為我的“恐曬症”辯護。
菲老公聽了會爭辯一句:“我沒老,我還是小男孩!”
我怕曬太陽的事,親友們都知道,因為菲裏普當稀罕事傳播,他們集體想不通:怎麼世界上還有怕曬的人?有一次家人聚會,大家在比誰的膚色深,最深的那個得到一致羨慕,除了我。我恨恨地說:“我就是不喜歡深皮膚!我就是不喜歡曬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