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國教中文,應該稱外教吧?當外教,教美國佬中文,這件事我已籌備了半年。
其實這件事,是我到美國後最想做的事,當初的理想是到了美國辦個中文學校,名字就叫“萬鬆書院”,倒不是因為我來自萬鬆書院的家鄉,而是沃頓小鎮有大片的鬆林。
但一晃兩年過去了,這件事一直沒動手。不敢亂玩,教人的事,得慎重。外教不能隨便當。
所以我也隻是在家裏,追著菲裏普,向他灌輸中國文化,0~3歲的知識,啟蒙級的。他最怕學拚音,每次我一拿起拚音卡,他就逃之夭夭。後來我不再提教中文的事,我連菲裏普都逮不住,怎麼去逮別人啊。
教中文的念頭死灰複燃,是因為鎮上“永發”中國餐廳的女老板傑妮。
在我來美國之前,傑妮就知道了我很多事。當時菲裏普準備來中國看我,從來不吃中國菜的他開始往中國餐廳跑,學吃餃子,學拿筷子,還想學幾句中國話。他每次去“永發”吃飯,都會和傑妮聊起我,並把我的照片拿給她看。
我到了美國後,第一次見到傑妮,她就像老朋友一樣給了我一個美國式擁抱,笑眯眯地打量我,還沒開口,菲裏普便急急地說:“我沒騙你吧,林比照片上還漂亮吧?”哪有這樣問人家的,人家還能怎麼回答,所以傑妮瞅著我連聲說“啊啊,真漂亮”。弄得我很不好意思,中國人很謙虛的,人家誇老婆漂亮,老公得說“哪裏哪裏”,不會像菲裏普這樣不謙虛。
在休斯敦開中國餐廳的,很多是福建人,所以傑妮一家也來自福建。她和老公一起經營自助餐廳10年了,膝下有一兒一女,都是在美國出生的美國佬,不會說中文,看到我總是打招呼,我和他們說中文“你好”,他們總是回答我“Hi”。
我們鎮上本來就傑妮一家中國人,現在多了我這個杭州同胞,傑妮當然高興,但我們去吃飯,一樣付飯錢,一樣付小費,沒有優惠的。
其實這樣很好,開開心心做朋友,清清爽爽明算賬。但我還是按中國習慣給了傑妮見麵禮,是一條杭州絲綢圍巾。她也回了我,一把福建牛角梳。
我問傑妮,你們是怎麼到美國來的呢?她說,在美國有很多福建人,都是申請勞工簽證來的,然後親戚帶親戚,朋友帶朋友,在美國紮下根來。他們一家也是這樣過來的。
“生意好嗎?”
她搖搖頭,說,雖然這兒就她一個中國餐廳,生意並不好,每月租金要5000,沒怎麼賺錢。最讓她揪心的是兩個孩子的學校,教育太鬆,哪像中國,這樣下去能學到什麼啊?她在中國的侄兒、外甥,學奧數、學象棋、學英語,一個個很有出息,她的孩子,每天到學校去玩!回到家也是玩!這樣玩大了有什麼用?拿政府救濟?美國的教育怎麼這樣!
我說別急別急,孩子這麼小,可塑性大呢!在美國,學習好的都是中國孩子,你孩子後勁大得很!
有一次傑妮問我,在中國做什麼事?我說我的專業是中文,一直搞文字工作,當過記者,當過編輯。她一聽,問,那你為什麼不辦個中文班?我說我也想哪,但一沒場地,二不知有沒有學生,另外,也怕教不好誤人子弟。
她爽氣地說:“場地沒問題,我有場地,免費借給你!學生呢,我兩個孩子就來報名,他們得學點中國話!常有人來打聽這兒教不教中文,生源會有的。我們先把廣告做起來,有幾個教幾個,慢慢做大,你教得紅火,會把我的餐館也帶紅火。”
到底是闖了多年江湖,想得透,看得遠,有魄力,一下子就把我鼓動起來了。
我找菲裏普商量。他可憐巴巴地說:“親愛的,你教了中文,爸爸一定高興,但媽媽不會高興。所以,我支持不支持,都挨罵。”他說的是事實,我爸反對我待在家裏,無所事事,常教訓我要有勞動精神獨立精神。我媽卻覺得我是弱身子骨,應該好好享受生活,別老想著跑出去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