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對麵不識(1 / 2)

垂纓馬車的車簾透露一點縫隙,大約是裏麵的人在觀察。應如是壓根不在意誰在偷看,臉色平靜,隱隱帶著一股傲然,不因文府和皇親有所關聯就前倨後恭,卑躬屈膝的討好了。

這時,車簾內傳來一道柔軟輕盈的聲音——

如果聲音和人一般,那說話的這個人一定長著一張百看不厭的臉。短短幾句話,就能感覺到一股清新的春風拂過,讓人說不出的舒服。

“應先生……”

不稱呼官職,而通用“先生”這個尊稱。文素卿的手心握緊,放在胸口,神色難掩激動。在文雅等人看來,就好像用盡全力克製一樣。

“請問應先生,您執意在街上……驗屍,不顧大家的反對。為的是死者討還公道,還是為維護您下屬的職業名譽著想?”

應如是挺意外“職業名譽”這個詞的,想也不想,

“自然是為本官的下屬。”

文素卿的聲音低落了下,又強撐著,“那……真是為那位下屬慶幸,能有您這樣的好上官。隻是……隻那位可憐的女子,無辜受害,死後還要遭受被人圍觀,受三姑六婆嚼舌根的屈辱。應先生,小女說這些不是存心針對,隻是可憐她。死便死了,連最後的尊嚴也保不住。”

死者的尊嚴……

一刹那彷佛心有靈犀,隔著馬車一道車簾,文素卿和應如是的腦中同時浮現了一幕——

八年前,趙國。

趙皇下令國公府抄家,滿門男丁押赴菜市口。那是一個無言蕭索的秋日,滿城百姓沉默的看著趙國公一家二百零八口,從最小的兒孫開始,一個個被捆著送上鍘刀上,哢嚓一下,腰斬成兩段。而耄耋之齡的老大人就那麼眼睜睜看著,目眥欲裂,手足發顫,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血流成河!當時的悲慘,如何用筆墨形容?

文素卿,不,還是趙家十一小姐的她,被福嬤嬤抱著,偷偷藏在人群中。隻不過是為送生父最後一眼,卻看見了唯一一個肯為趙氏冤案說話的人。

“你們太殘忍了。死便死了,為什麼還要折磨人?趙老國公為趙國立下多少功勞,難道連死前保留一點尊嚴都不能嗎?”

年僅十歲的應如是,麵無懼色的站在一眾趙國官兵麵前,指著監斬官罵道。

那一幕,定格成永不退色的畫像,深藏在記憶深處。

隻是,時光能撫平傷痛,也能衝淡兒時的深刻。

本以為終身難忘,現在回憶起來,也就短短的一晃神。

一瞬後,應如是首先恢複正常,拱拱手,麵上波瀾不起,

“文小姐心底良善,不忍素不相識之人受‘剖腹’之苦。不過驗屍是為找尋凶手,計較什麼人旁觀有什麼要緊?尊嚴不尊嚴,想來死者有知,隻會恨奪走她生命的人,希望盡快找到凶手吧!”

文素卿恢複得也很快。壓製住對應氏中人怎麼來齊國的疑惑,她的聲音依舊柔婉,

“應先生誤會了。小女並無對應先生審案查案的質疑之心。隻是希望,下次遇到此種情況,大可以請幾位德高望重之人,或是死者的家人親屬旁觀,如此,既可讓先生下屬的名譽潔白無暇,又可不至於讓死者遭受更多的言語攻擊。”

“剛剛家姐說的話,也是出自此番之心。身為女子,多少能感同身受。生而為人,無法選擇自己的死亡方式,但至少都希望死後能得到安寧。小女在此預祝應先生能盡早破案,死者早日入土為安。”

應如是聽了,剛欲有所表示,身後一個兵士匆匆疾走靠近,“大人,有線索了!”

事關人命大案,他一拱手,便匆忙轉身離去。

隻是轉身的一霎,眼角的餘光注意到車簾微微拂動,定了下,腳步加快走了。

文府眾人目送應如是,神色各異,不過都沒逗留的想法,匆匆離開五柳坊。文雅在車廂內握緊五妹的手,又是詫異,又是欣慰的道,

“你個小丫頭,剛剛嚇死我了。那個凶神惡煞,油鹽不進,連我都吃了一癟,沒想到你說得他啞口無言。”

五妹素卿的身子最為柔弱,平時聽見“血”“殺”之類的詞語都會昏厥,引起病發。今日可惡的應評事竟然當街驗屍!那個刺鼻的味道,她都受不了。

真慶幸五妹堅強的挺過來……

沒有一個人懷疑,文素卿壓根就沒有病。隻能說,她素日的演技,太到位了。此刻,靦腆得臉上一團紅暈,“大姐,人家是追尋線索去了。不是被我說得無言以對。”

“嗬嗬,那也差不多,五妹看不出麼,你平時柔柔弱弱的,關鍵時刻卻能一針見血,說到點子上。”文盈也是握著文素卿的手,笑語盈盈,忽然皺皺眉,“不過說到應氏,我怎麼覺得有些耳熟呢?好像在哪裏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