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大門框上插掛的黃泡刺條和懸掛著的空瓶,頓時就暈了過去。與其說是激動,不如說是“驚動”。眾所周知,中國每個地區都有各自的風俗習慣,說是風俗,其實就是每個地區的對外來人設的種種限製,中國有句俗話叫“入鄉隨俗”,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而少數民族的有些禁忌習俗就更讓人費解。如非洲的有些土著人,至今還沿襲著吃人肉的觀念,聽著恐怖,其實這也是一種習俗罷了。
彝族有許多禁忌。像什麼孕婦忌食鴨、魚,忌去焚場或喪家,忌摸死人、壽衣、祭品、嫁妝、喜床,忌坐門檻,孕婦忌跨馬韁繩,婦女產前還要實行隔離、不允許在娘家生孩子。彝族人民在飲食上,更忌食猴、虎、熊、豹、灌肉。等等等等,甚至連結婚的年紀都按照屬相嚴格來進行。而我們趕得巧,正碰上這一係列禁忌中的其中一樣,孕婦生孩子忌生人進門。
據說女人坐月,與生人接觸就會絕奶,嬰孩饑餓生病,故家有嬰兒出世,在大門框上插掛黃泡刺條,同時懸掛一個空瓶,瓶內插三角形小旗,俗稱產娛蛤旗。生男掛兩麵,生女掛一麵,以此警示外人不可人內。倘若有人不知誤入,若是男性主人會讓他吃一塊紅糖,認他做嬰兒的幹爹,或者給嬰兒取名字。若是女性,特別是孕婦,則認為不吉利,會踩斷新生兒的奶水,須給產婦家掛彩封門補救。
之前就提到過少數民族多對外來人口保持敵視,他們又怎麼可能會把我們弄進屋?估計我和二傻這回不是被他們無視晾成肉幹,就是被扔進深山喂豺豹。唯一比較樂觀的想法就是這家主人比較開明,可是我覺得他似乎不需要他的孩子多兩個幹爹,況且我們彝話也不會說,取名就更別提了。
就在我渾渾噩噩以為又要去閻王那報道了,卻聽見有人在嘰裏呱啦的講話。我心道,難不成閻王這兒還有自個兒的語言?我從小就討厭外語,怎麼學也撐死就會個五個字母的單詞,這要學不會閻王的語言,他不會一個震怒就把我打下十八層地獄吧?
我正神遊的歡,突然一陣劈裏啪啦的耳光子就扇了下來,我條件反射下立刻就睜開了眼睛,正想大罵,卻見麵前一個男子青布包頭,前額處紮出一長錐形結,身上還穿著彝族人傳統的右衽大襟衣,此刻他正用極其渙散漠然的眼神看著我,似乎剛才扇我耳光的不是他。
我再仔細一瞧,不由熱淚盈眶。這不是二傻嘛!昨晚他的眼神還是時而警惕時而專注,怎麼這會兒又變成以往傻子特有的眼神了?
再看我的周圍,都是和二傻差不多裝扮的身材壯碩的彝族漢子,隻不過他們頭頂上多了盤著的一縷頭發——這和我們在臥牛村看到的綠毛粽子差不多,左耳上還戴有綴紅絲線串起的紅色耳珠,珠下綴有紅色絲線。他們正居高臨下的看著我,眼神極其複雜,複雜到怎麼說呢,裏麵有鄙夷,有敵視,還有一點點的同情,就感覺我是一隻髒兮兮的流浪狗,我不由看了看我自己,發現身上仍舊是那一身破爛,並沒有被換上彝族服裝,隻不過是多了一層當地彝族群眾禦風抵寒的灰色毛毯——“擦爾瓦”,此刻我正躺在彝村外的一個簡易棚子裏,也怪不得他們會用那種眼神看我。
我心裏有點不是滋味,憑啥二傻的待遇比我好啊?就憑他醒的比我早?
“你們是從哪兒來的?”問我話的是一個彝族男子,他的普通話有些僵硬,顯然不經常說。
我說,我們是從北京首都來的,代表主席向你們問好的。沒想到我們走錯地方了,到了棺材村,好不容易才出來,結果給你們買的東西也丟了,真是對不住。我說的半句假半句真,倒也說的心安理得,一臉的真誠。
那男子對其他幾個彝人用彝話說了幾句,估計是把我的話又翻譯給他們聽聽,那幾個原本用怪異眼神看著我的彝人,立馬神情變得莊重起來。那個彝族男子笑著對我說,“我叫洱海,請你和你的啞巴朋友一齊到我的家坐坐吧。”
我望了望他指的彝屋,那大門框上正掛著黃泡刺條和瓶子,我說,“不太好吧?你的夫人剛剛生下孩子呢。”
洱海笑了笑,說,“我們發現你們的時候,你的啞巴兄弟已經昏迷在我的院子裏,按我族慣例,他已經是我兒子的幹爹了,而你又是和他一起被主席派來的,又能從魔鬼那裏逃生,理應受到我們的款待,我為孩子以有你們這樣的幹爹而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