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撒向人間的愛
成立臨終關懷院
接下來,有一件更要緊的事急需姆姆去做,那就是——成立一個臨終關懷院。
那天,特蕾莎姆姆坐火車去巴特那,中途她看見路邊的大樹下坐著一個流浪漢,看樣子馬上就要死了。沒辦法,特蕾莎姆姆隻能在下一站的時候下車,然後又趕回去。隻是等到她滿頭大汗的趕到那個流浪漢麵前的時候,流浪漢卻已經死了。姆姆呆呆地站在那裏,她想,如果有人能在他臨終前陪陪他,和他說說話,那麼,他就不會死得那麼孤獨,那麼淒涼。
於是,姆姆決定立馬建立一個臨終關懷院,先在摩提吉進行。
可是修女是沒有錢財物資的,最後在高瑪先生的資助下,姆姆租下了一間簡陋的屋子,也有人說是摩提吉的窮人集體捐助的。
屋子確實很簡陋,但是有愛的地方就是天堂。
摩提吉的窮人們說這是等死屋,不過特蕾莎姆姆給它取了個美麗的名字,叫做清心之家,或者淨心之家。
中午的時候,高瑪先生帶著女兒過來了,他們送來了一箱子的醫護用品。高瑪先生告訴姆姆,醫院拒絕給我們繃帶,可是小女兒卻說,拿不到繃帶我們就不走,最後醫院隻好給我們了。
高瑪先生的小女兒叫梅寶,此刻她就抱著兩卷繃帶站在高瑪身後,她真是個人見人愛的孩子,頭發烏黑,兩隻眼睛忽閃忽閃的。姆姆高興極了,她走過去抱住小梅寶,親切地說:“小梅寶真是個小天使,太謝謝你了。”
醫護用品準備好了,特蕾莎姆姆還在屋子裏鋪上了草席,然後姆姆找了一輛手推車,就開始了她的臨終關愛計劃了。
隻是習慣了死亡的加爾各答城的居民們都已經麻木了。黎明前的黑夜裏,孤獨死去的人隨處可見。據官方的不完全統計,加爾各答每個月都有1000人在默默地死去,也就是說,每天就有超過30人在這座城市死去。於是,每天清晨清潔工人都會滿大街的收集屍體,如同清理日常垃圾一樣。
這種情景見多了,人的同情心也就漸漸磨滅了,即使他原本有著一顆很柔軟的心。
於是,人們的爭議出現了。畢竟,印度是個人口大國,人們認為最要緊的還是幫助活著的人,而為那些即將死去的人服務,隻會白白浪費原本就不充裕的資源。
可是姆姆說:“那些即將死去的人同樣是生命,他們的生命一樣尊貴,他們也有權獲得相應的尊嚴,因為他們也是上帝的子民。每個人的生命都是尊貴的,每個人都很重要,不管他是身患疾病,還是殘缺的,垂死的。”
很快,清心之家就睡滿了從街邊收來的病人。蘇妮塔和摩提吉的幾個婦女都跑來幫助,姆姆教給她們一些簡單的護理。而瑪麗亞,姆姆說隻要她陪病人們說說話,跟他們握握手就行了。但是事實上,就連這樣也並非很容易。一開始,瑪麗亞甚至不敢進這間屋子,麵對那些千瘡百孔的病人,她連微笑都不自然。
後來,特蕾莎姆姆拉著她的手,把她帶到一個老人身邊,當奄奄一息的老人說出真誠的感激時,她就自然能夠以微笑回報,並握住了老人的手。
秋蒂因為信仰的不同,拒絕進屋子。姆姆讓他幫忙送水,他隻送到門口。
有天上午,有個老人快死了,姆姆有些忙不過來,她走出來對秋蒂說:“裏麵需要水,你幫忙把水送進去吧。”
秋蒂說:“不行,我不能進去。”
姆姆驚訝地說:“為什麼不?”
秋蒂說:“我是印度教徒,不能接近死人,這是我們的禁忌,那是不純淨的,隻有神能應付死亡。”
姆姆說:“可是他還沒死,他們非常痛苦,需要我們去幫助他們減輕痛苦。”
秋蒂說:“靈魂才是最重要的,身體不重要。他受的苦是他的輪回,是他的命運,是他應該承擔的,外人不能幹涉。”
姆姆似乎生氣了,不過她還是溫和地說:“秋蒂,我尊重你的信仰,可你是不是也應該尊重我的信仰。”
亞魯的媽媽看見姆姆端著一杯水進來了,慌張地問:“修女,你是不是該為他做最後的儀式了?”
天主教裏的最後的儀式是指敷油禮,是天主教裏的七大聖事之一。它是通過在病人的額頭和雙手覆手、敷油和祈禱,再把聖寵賦予身患重病和麵臨死亡的信徒。在天主教的信徒看來,這個儀式非常美麗,因為他們認為,人來自上帝,所以最終還是要返回上帝那裏去。所以,敷油禮不是哀喪的前奏,而是永生的開始。
姆姆做了個動作示意亞魯的媽媽需要保持安靜。姆姆說:“在印度教徒看來,在臨死前可以接觸到恒河水,那是最美妙最神聖的儀式,其他的都不重要了。”邊說邊端起杯子,把水輕輕地抹在老人的嘴上和臉上,然後溫柔地撫摸著老人的臉,微微彎腰,在他耳邊輕輕地說:“現在,你已經回到上帝那裏了。”
這位老人是特蕾莎姆姆在臨終關懷院送走的第一位死者。
世界的各大城市都有貧民窟,但是沒有任何一個貧民窟會比加爾各答的摩提吉更悲慘了。
20世紀初,美國有位著名的記者兼社會評論家,曾對紐約當時的貧民窟寫過兩本書——《與貧民窟的鬥爭》、《另一半人怎樣活》。他把貧民窟比作一個溺水的人,我們要做的是先把這個溺水者拉上來,然後再考慮別的問題,如果誰也不去救援,那麼他們隻好自生自滅了。
而特蕾莎姆姆就是救援中的一分子。
不過有人質疑特蕾莎姆姆的做法,說她的舉動很幼稚,因為這樣做不能改變什麼,甚至是浪費資源;還有人說她是在縱容原本應該對這些窮人負責的人,使原本負責的人變得輕鬆自在;有人發問說:幾個被選中的地方變光明了,那其他沒選中的地方呢?他們怎麼辦?而更多的人說她,隻關注表麵問題,不注重根本問題,說她沒有從貧困的根源著手,如社會製度,權勢集團,不公平的財富分配等等。
特蕾莎姆姆的回應是這樣的:“如果一個人即將死去,那麼我們根本沒時間去探究他為什麼會如此淒慘,然後去總結補救的社會方案,幫助他們平靜安詳的死去,才是最緊迫的事。社會進展當然是必須的,但窮人需要的不是這些。”
姆姆還說:“我們幫助的人特別需要幫助,甚至是你給予了很多的幫助,在某些方麵他們還是需要幫助。你們總說,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我們隻能說,那些接受我們幫助的人已經連釣魚的力氣都沒有了。
上帝創造了這個世界,他清楚沒有人能把握整個世界,所以,他讓人們分別從事不同的領域,在不同的領域去耕耘。而特蕾莎姆姆隻是在她那個領域貢獻著自己的力量,至於社會根源,當然應該由政治家、經濟學家、教育家等權威去發現,去解決。
特蕾莎姆姆和她的修女們每天念誦的祈禱文中有一段這樣說:
噢!主,我們相信你就在這裏;我們崇拜你,我們愛你,全心全意,因為你值得我們全部的愛。我們亟思像天堂裏的諸聖愛你般愛你,我們崇仰你的神意所展布的一切,我們完全順服你的意誌。我們愛鄰人就像愛我們自己也是為你;我們真心寬恕所有曾經傷害我們的人,同時請求所有我們曾經傷害的人原諒我們。親愛的耶穌,幫助我們,讓我們不管走到哪裏都能撒播你的芳香,將我們的靈魂注滿你的精神與生命。穿透與統攝我們的全部存在,如此的徹底,好讓我們的生命隻是你璀璨光華中的一束微光。透過我們發光發亮,同時將這亮光留駐在我們身上,好讓我們接觸的每一個人,都可以在我們身上感覺到你的存在。讓他們抬頭仰望時不再看見我們,而隻看到你!留在我們身邊,這樣我們將如你一樣發光發亮;噢,耶穌,這全是你的光亮,沒有一絲來自我們身上。是你透過我們朝他人發光發亮。因此讓我們以最喜愛的方式讚美你,並為我們身邊的人發光發亮。讓我們不需傳道便能傳達你的福音,不需要話語,隻要我們立下榜樣,隻要我們己借由我們作為發散吸引人的力量與引發共鳴的影響,隻要我們心中對你滿溢的愛,在他人眼中是如此的清楚明朗。
截止1949年3月,已經有4個女孩追隨特蕾莎姆姆在貧民窟工作,加爾各答的主教終於知道了此事。主教非常生氣,他立即召來神父和院長,他說:“太不像話了,這些出身優越的女孩怎麼能在沒有任何監護的情況下四處奔走呢?”
神父趕緊解釋,說:“不是的,閣下,特蕾莎修女是個校長,她有經驗保護好孩子們。”
院長持反對態度,她說:“我覺得大主教的話有道理,這樣做簡直是讓整個教會蒙羞。”
主教說:“這個實驗已經失控了,我要停止這件事,神父,你馬上去辦。”
神父激動了,在他看來,特蕾莎姆姆她們做得很好。於是他站起來說:“請恕我直言,閣下,大概是我們失控了。你們也看到了,特蕾莎修女啟發了年輕的女孩,使她們……”
主教打斷神父的話說:“這些有著大好前程的女孩為什麼就願意放棄一切跟隨特蕾莎修女呢?”
“因為她們認為自己是在為上帝做事。”神父回答道。
院長插話了,她說:“無論怎樣,為了特蕾莎修女和那幾個女孩的安危,應該要求她們馬上返回修道院。”
神父連忙搶在主教的前麵說:“閣下,我請求您再給他們一點時間,畢竟教皇同意的期限還沒到呢。”
主教不說話了,他無奈的歎了口氣。當然,他還是堅持自己的想法。於是,神父不得不在第二天執行主教的命令。
神父看到特蕾莎姆姆的時候,姆姆正在縫補一張繃子床,她神情專注,就像一個熟練的老織匠。神父簡單地說了一下主教的想法,最後神父委婉地說:“勞萊德修道院歡迎你一年後回來,但是現在的問題是,那幾個年輕的女孩也被卷進來了。”
姆姆不明白,她問道:“有問題嗎?盡管她們不是修女,可是她們是照著嚴格的規定過著信仰的生活啊。”
神父說:“是啊,那麼你可以回來,再讓她們接受培訓,她們就可以加入勞萊德修會,成為真正的修女了。”
姆姆吃了一驚,她放下手中的針線,說:“回去?那我的工作怎麼辦?我的病人怎麼辦?”
神父問道:“那你打算怎麼辦?”
姆姆繼續縫補,她低頭不再說話。沉默了好一陣,她才抬起頭,對神父說:“神父,我想申請成立一個修會。”
神父大吃一驚,他笑著說:“修女,你知道嗎?梵蒂岡已經有100年沒批準過什麼新的修會成立了。而且你的工作完全可以由慈善機構去接手。”
姆姆堅定地說:“不是的,為窮人中的窮人服務,是一項艱巨而沒有止境的工作,它需要一股強大的力量才能做到,所以隻有依靠修會。”
神父說:“申請修會有很多規定,你需要提出一份規劃書和你的工作記錄,還要解釋清楚你成立修會的原因,還有規章等等。”
姆姆不說話,隻是轉身去了一個角落,她取出一個紙包,拿出一疊小冊子,遞給神父說:“這些我都準備好了。”
神父很意外,他接過這些沉甸甸的冊子,不過他又覺得不奇怪,因為特蕾莎姆姆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很快,神父將規劃書送到了主教手裏。
幾天後,神父再次前往主教府邸。
主教正好在看報紙,於是他把報紙扔在神父麵前:“你看看,你看看這些報道,什麼‘貧民窟的天使’,加爾各答的媒體就是喜歡這樣報道,甚至連市議會也表示很滿意。”
神父說:“那麼,如果她的修會被承認,那幾個女孩也可以名正言順的做修女了,畢竟她們很重視她們的神修信仰。”
主教說:“可是我看到規劃書上除了守貧、貞節和順服之外,還有全心全意為最貧苦的人奉獻。”
天主教規定,要加入修會必須宣誓遵守——守貧、貞節和順服這三條基本戒律,也可以稱作是戒財、戒色和戒意(意即意誌力)。而守貧就是過貧窮的生活。耶穌說:“神貧的人是有福的,因為天國是他們的。”耶穌所謂的神貧,不單指物質生活,也包括一種精神或心理狀態。而神貧的最高境界就是徹底自空。
特蕾莎姆姆規定,她的修會成員除了必須遵守修會的基本三戒,還必須宣誓遵守第四條戒律——全心全意為最貧苦的人服務。
神父說:“這正是她和她的修會的獨特之處。”
主教提醒神父說:“她的修會還沒成立。”
神父不管不顧,繼續說:“她的修會還有兩百多條教規,都是關於修會成員的責任和義務。”
主教打斷神父說:“我知道,我都看過了。神父,我決定,如果下個月之前,我沒有收到任何有關特蕾莎修女的批評,那麼我將考慮帶著她的申請去羅馬。”
神父大喜過望:“真的太謝謝你了,閣下,真的。”
神父是個身材矮小不苟言笑的老頭,表麵很嚴肅,有點古板,事實上,神父有著古道熱心腸,是他一直以來給了特蕾莎姆姆莫大的幫助,假如沒有他的慷慨相助和熱心推動,舉世聞名的仁愛傳教會恐怕不會那麼快得到梵蒂岡的特許批準。當然,我們不是在否定主教的功勞,盡管在整個申請過程中主教似乎總在批評和為難,可事實上,主教也是在執行主教的職責而已。
特蕾莎修女曾說:“在每條人行道邊和貧民窟裏,我都可以看到聽到耶穌在痛苦地哭泣和呐喊‘我渴’。那就是我在聖餐裏看到的同一個耶穌啊。在貧民窟、在病人體內、在棄童身上,我看到了同一個耶穌,他也在哭喊,‘我渴’。不是一個或兩個人——是許多人!我怎能裝聾作啞,無動於衷?我怎能就此離開而不給予一滴愛之泉水。但是,需要關懷的人太多了,我感覺孤掌難鳴。”
萬能之主來幫助特蕾莎修女了:隨她們之後,一個接一個又來了許多受過良好教育的、富有獻身精神的婦女。特蕾莎修女以前在聖瑪麗學校教過的學生邁格德林·高梅茲現在是格特魯德姐妹,也是這個聖會第一位醫生。特蕾莎修女以前的另一位學生艾格尼絲·文森特現在是弗洛倫斯姐妹,後來,又有了多蘿西姐妹、瑪格麗特姐妹等等——現在聖會共有7位修女。事實上,仁愛傳教會前12位成員有10位是特蕾莎修女以前的學生。
所有姐妹都嚐到了貧困的滋味。許多時候,她們要整日努力工作,晚餐卻隻能吃生麥片,喝涼水。但她們沒有一個人抱怨。仁慈的主把她們的辛苦都看在眼裏,不斷地賜福給她們,不僅讓她們感覺不到痛苦,還讓她們不時地體驗到成功的喜悅。一天晚上,工作都忙完後,特蕾莎修女喝她的15個姐妹喝可憐的窮人一樣饑腸轆轆。
1949年5月29日,特蕾莎給在歐洲的一位朋友寫了封信:
令人難以置信,我現在有了三位同事——他們都是偉大熱心的人。我們去了許多貧民窟。太慘了!他們是多麼需要關懷啊!但是,很少有人關懷他們。你可以看到他們渴望的臉,當姐妹們來到他們麵前時,他們臉上露出了滿足的表情。他們可能沒有衣服穿,渾身髒兮兮的,但是他們都滿懷愛心。感謝你的祝福。讓聖母再多給我們些姐妹吧。在加爾各答,我們隻需要20個人就可以做完所有的工作。
1949年11月,她又給這位朋友寫信:
感謝天主,我們的小聖會正不斷發展壯大。是的,這裏有許多工作要做;目前為止,我們隻有5人。但是,會有更多人加入的,到那時,我們就可以在加爾各答所有的貧民窟都建立據點,那樣天主的仁愛就可以照亮偉大的加爾各答城的每個角落了。
如果你知道在Boitakhana每個星期日我們都安排貧民窟的孩子參加聖餐儀式。我們帶窮人的孩子和他們的母親去教堂。我們召集到了120位母親和300個孩子。而5月份我們開始的時候還隻有26個孩子。
在診所裏,這些天主教醫生和護士都很了不起。他們像照顧皇親國戚一樣照顧病人。他們的慈愛無與倫比。
在貧民窟,現在你可以聽到孩子們的歌唱了。當姐妹們到來時,他們非常高興。他們的父母再也不虐待孩子了。這正是我所希望看到的。感謝主。
現在,有了治療肺結核和麻風病的有效藥,許多曾經是絕症的疾病也都可以治療了。但是,特蕾莎修女常說:“對人類而言,最糟的疾病是感到自己一無是處,不能為社會所接受。”她相信,隻要我們向他們伸出援助之後,關心他們,這種“病”就可以治愈。她著手尋找那些被遺棄的、意誌消沉的人,努力發現他們每人身上的耶穌,感受正在呼喚的耶穌,“我渴,隻需要一滴愛之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