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部的事故3(1 / 3)

高耀武聯想到最近幾個月一樁接一樁的倒黴事,突然就有些心灰意冷了。他覺得心裏很累。他想找個地方歇一下。當然就想到了吳迪那裏。於是就去了。於是就撞到了吳迪孫祥摟在一起的場麵。

本來就一肚子委屈和怒氣,沒處撒沒處發的,此時的高耀武,真是被氣得肝膽俱裂怒不可遏了。他衝吳迪賭了個死誓,然後拂袖而去。

他說:你要再敢偷人,老子弄死你!

第三天高耀武就向孫祥下了毒手。

郭雪江向王彪彙報了這件事。王彪說:“報警呀!怎麼不報警?”郭雪江說:“如果報警,高耀武說了,把咱們跟他做交易的事情捅出去。”王彪那邊兒不言語聲了。後來王彪又說:“好好想想,再好好想想。狗日的東西!”

郭雪江想來想去,也沒有更好的辦法,隻好又給高耀武打電話。“老高,咱們好好商量一下,別把事情弄大了。這樣吧,你雇凶打人的事我們不再追究,也不用你掏醫藥費什麼的。另外,十萬塊廣告費我們如數退還,這件事就過去了,怎麼樣?”

高耀武說:“不行,醫藥費我還一定要掏,這是我做人的風格。廣告費我不能要,吃了東西怎麼好再吐出來呢?你們必須履行諾言!”

“這我做不到!”郭雪江斬釘截鐵道。

“你做得到。我相信你們。”高耀武也是斬釘截鐵。

“你這是何必呢?你中了哪門子邪啦高耀武?!你怎麼總是老鴰喯豬屄——死鑿一門呐?!”

“沒辦法,我隻能這樣。”

“不是跟你說了嘛,本來都安排了,上邊兒又來話了,根本沒法操作。你總不能讓我把飯碗子弄丟了吧?”郭雪江真是掏心窩子了。

“哈哈,郭總,不至於吧。”高耀武不懷好意地笑著,又說:“如果真把飯碗子打了,那來我這裏好了,做我的副總。”

“我還沒賤到那種地步。別開玩笑了,快說怎麼辦吧。”

“上稿!”

“我們沒的談了。”

“有的談,有的談!”高耀武慢條斯理卻又胸有成竹似地說,“明說吧,我手裏有5月11號的報紙。你們看著辦。”

“什麼?你再說一遍。”郭雪江瞪大眼睛問。

“我有5月11號的報紙。”高耀武耀武揚威地說。

郭雪江壓抑住內心的驚悚,警覺地問:“你從哪兒弄的?這不可能!”

“哪弄的你別管。中國有句古話,有錢能使鬼推磨,現在這句話變了,是有錢能使磨推鬼,你信嗎?”

“我信,我信。”郭雪江牙齒咬得吱吱作響。不是印刷廠就是郵局,無非這兩個渠道。媽的。他用低沉得有些駭人的聲音說:“姓高的,我真後悔認識了你!你是一個十足的惡棍加流氓,而且這些還都是表麵現象,骨子裏你還是一個陰險家!”

“哈哈,謝謝誇獎。”高耀武得意忘形道,“這樣就好,隻要我們是朋友,什麼事情都好辦。明天我請郭總吃飯。”

這一會合,高耀武贏了。

王彪聽說高耀武手裏有5月11日的報紙,大驚失色,腦門子上立刻爬上了細汗。“不會吧?不是都收回了嗎?不是都粉碎了嗎?”他期待地看著郭雪江,郭雪江臉上茫然,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是郵局?是印廠?還是單位內部有人……?”王彪一連串又是三個發問。郭雪江仍然表情迷惘,繼續搖頭。“雪江你別老搖腦袋呀!得趕緊想辦法呀!弄不好咱們腦瓜子真的要骨碌碌掉地上了!”王彪情緒激動地說,然後從座位上站起來,在屋子裏迅速地踱起來。

“我就說嘛,創收固然好,可趟雷的事情是要冒風險的!”王彪流露出埋怨的意思,也好像在給自己開脫。

郭雪江立刻眉頭一緊,臉上掠過一絲詫異,隨後,他的嘴角又浮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他在心裏暗自慶幸:那件事多虧沒做成,多虧沒做成!郭雪江立刻覺得跟王彪的心裏距離頓時就十萬八千裏了。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

“事已至此,咱們說什麼都意義不大了,現在當務之急,是找出應對之策。”郭雪江語氣平淡地說,“高耀武想要在報上發稿子,無非是要臭臭當選的村主任,拉他下台,就是不下台也出口惡氣!”

“惡氣?!他媽的他哪來的那麼多惡氣!不就是出口氣嘛,雇凶殺人好了,既然他都敢動咱們的記者!”王彪說話的樣子很江湖。

“是啊,他怎麼沒想起這招呢?”郭雪江意味深長道。

“怎麼著,你還想提醒他雇凶殺人!你糊塗啦你!”

“我這不是順著您的思路在說嘛。他之所以沒這麼幹,是說明他還沒到那個地步,跟一般的地痞流氓還是有區別的,畢竟也是一企業家呢!”

“他就夠流氓的了!夠卑鄙的了!”王彪說,“他比普通的小混混壞多了。他有足夠的智商和算計!”

“足夠的狡猾和陰謀!”郭雪江不滿地糾正道。

“拋棄立場和敵對情緒,都一樣。”王彪說。

“下一步怎麼辦,我都聽您的了。”郭雪江說。

“也別都聽我的,我還想聽聽你的意見呢。畢竟你是執行總編!”

“我的意見就是沒意見,您怎麼著我都沒意見。”

“那天塌下來你都頂著?”

“那不可能!”

“那不就得了。別這個態度呀!什麼叫‘您怎麼著我都沒意見’?好像這不關你的事似的。我告訴你,這件事接下來怎麼處理,就是你我兩個人的事,處理得好壞也關乎咱們的政治命運。所以,咱倆是拴在一根繩子上的螞蚱,誰也跑不了的。”

“王總,我是要跑嗎?我有要跑的苗頭嗎?我是那種人嗎?”

“雪江你不是那種人,這我比誰都清楚。好了,不說了,咱們分頭想想辦法。你負責跟高耀武周旋,我側重查一查報紙流失的事情。”

結果,王彪把重任還是交給了郭雪江,郭雪江也隻好領命了。

晚上,郭雪江回到家裏,把自己目前的窘境告訴了沈梅。沈梅唏噓了一會兒,並不再表示什麼,隻是說了句:謝謝老公信任,我幫你想想。

孫祥已經從醫院回到市委服務中心的宿舍了。為了照顧他的起居,報社給他雇了個保姆。除了醫療費,王彪拿出一萬塊錢給孫祥,算是營養補貼和精神損失費。當郭雪江把錢送到宿舍的時候,孫祥笑著說:“嘿,這麼多,頂我半年工資了。要不再把我左腿也砸折吧!”

郭雪江立刻覺得孫祥也確實很可愛。

又一天晚上,郭雪江約李思懿吃飯,吃過飯又去逛公園。如果說以前在一起吃飯在一起親昵郭雪江還覺得是一種享受的話,那麼,現在這種享受的感覺他一點也找不到了。更多的是功利。在郭雪江的心裏,她不再是他過去的高中同學和現在的情人,她代表高耀武,代表公司在跟他這個報社的副總編談判。一想到這裏,郭雪江心裏就不舒服。可是也沒辦法,照舊得接受李思懿的挽胳膊和親吻,跟一對情義綿綿的伴侶似的。

那天晚上發生了兩件事。一件是在公園最西端,郭雪江和李思懿走在甬道上,一條往北十餘米小徑盡頭的小樹林裏,傳出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郭雪江凝神靜聽定睛細看後,更加確定了這個熟悉的聲音和身影。身材偉岸的報社編輯連大發,正站靠在一棵楊樹上,對著懷裏一個矮他半頭的女子說情話。郭雪江立刻做出一種判斷:他懷裏的女人多半不是他的妻子,連大發可能有外遇。第二件事,就是郭雪江知道了高耀武陰招的由來,為高耀武出主意把5月11日報紙弄到手的始作俑者,就是郭雪江麵前的李思懿。

郭雪江站住腳步辨別連大發的時候,李思懿輕聲問:“怎麼啦?怎麼停下了?”郭雪江把食指豎在嘴前,“噓”了一下,然後把嘴巴湊到她耳旁小聲說:“有情況。”

連大發的聲音也不大,說什麼話幾乎聽不見,好像有“喜歡”、“愛”一類的字眼。公園西邊的太陽燈很零落,個別的還壞掉了,郭雪江完全是借著一點兒月色往裏張望,所以看得也不太清。一分鍾後,兩人邁開腳步,繼續往前走。

“什麼情況?你發現什麼秘密了?”李思懿問。

“也沒什麼,那男的像我一個同事。”郭雪江說。

“那有什麼大驚小怪的。你可以來,人家也可以來啊。”

“那倒是。我也沒說他不能來。不過我估計,他懷裏摟著的不是他愛人。”

“那也不稀奇。你看,現在挽著您的不也不是您的愛人嗎!”

郭雪江立刻把胳臂抽出來,逃脫了她的攙挽,警覺地問:“什麼意思?”

李思懿重新挽住郭雪江的胳臂,“沒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就別瞎挽著啦!”郭雪江提高嗓門說。

“討厭,你故意誤會我是不是?我說沒什麼意思,是說沒什麼特別的意思,你又胡思亂想!”李思懿停頓了一下,歎了口氣,接著說:“這年頭,誰都不會在一棵樹上吊死的。”

“是啊,誰也不會在一棵樹上吊死的。”郭雪江附和道,他忽然覺得這話背後好像還應該有一層別的意思,還有另外一種用意,但是他一時也想不出來。他莫名其妙地來了句“也有偏要在一棵樹上吊死的。”

“誰?!”李思懿問。

“高耀武。”郭雪江咬牙切齒地說。

“嗬嗬,他呀!差不多,他夠一根筋的。”

“思懿,他說他手裏有5月11號的報紙,是不是瞎詐唬?”

“不是,他確實有。”

“多少張?”

“三份。”

“你親眼看到啦?”

“看到了。”

“從哪兒弄到的?”

“不……不知道。”

“你在說假話,思懿,你不該騙我。”

“雪江,我真的不知道。”

“他有這麼敏感?有這麼細致?這麼善於抓住時機?他後邊一定有高人,你知道是誰嗎?”郭雪江疑竇叢生。

李思懿保持沉默,沒有說話。

“我在問你話,你又走思了吧?你這個大走私(思)犯!”

“我在想該不該告訴你。”

“那想好了嗎?”

“想好了。隻要是我知道的,我都不會向你隱瞞的。”

郭雪江立刻站住腳步,兩手緊握住李思懿的肩頭,急切地問:“快告訴我,誰?”

“我,李思懿。”

“什麼?!”郭雪江直著嗓門子問,眼珠子瞪得溜圓。

“雪江,關於這一點,我不想騙你。沒辦法,他是我的老板,我有我的職責。”李思懿聲音不大,語氣冷靜得令人戰栗。

郭雪江覺得真受不了了。他嘟噥了一句“什麼人呀!”,又推了一把李思懿,轉身氣哼哼地獨自往前走去。他走得那個義無反顧,那個大步流星,那個惱羞成怒,把他心裏的憤憤不平都走出來了。

“雪江,雪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