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轎子進來的四條大漢,黑衣白刃,剽悍矯健,已不是他們上山時帶來的轎夫。
轎子停下,香香趕過去掀起第一頂轎子的垂簾,藍蘭就扶著她的手走下來。
經過了這麼多天的危難勞頓後,她居然完全沒有一點疲倦憔悴之色,反而顯得更容光煥發、明豔照人。
她來的時候,一定已經在轎子裏著意修飾過。
因為她不但美麗而且聰明,她知道一個女人最大的武器,就是她的容貌和風姿,小馬一向很佩服她。
他從未在任何時候看見她有一點令人不愉快的樣子。
藍蘭隻用眼角瞟了他一眼,就麵對珠簾,盈盈一拜,道:“我叫藍蘭,特地來拜見朱五太爺!”她的聲音柔媚,風姿優美。
朱五太爺縱然已老了,畢竟是個男人。她相信隻要是男人,就無法抗拒她的魅力。
這就是她唯一可以用來對付朱五太爺的武器。
朱五太爺卻完全沒有反應。
藍蘭又道:“我雖然是個平凡無用的女人,但有時說不定也有能替你老人家效力的地方。隻要你老人家吩咐,不管什麼事,我都遵命!”
這句話說得並不露骨,可是其中的風情,隻要是男人,就應該明白。
她相信朱五太爺也一定不會拒絕的,她已經準備用最優美的姿態走過去。
隻要能接近珠簾中的這個人,不管什麼事都有希望了。
想不到這一次她的武器居然完全失效。
朱五太爺隻冷冷地說了兩個字:“站住!”
藍蘭隻有站住,卻還想再作一次努力,柔聲道:“我隻不過想看看你老人家的風采,難道連這一點你老人家都不準?”
朱五太爺道:“你看見了麵前的石階?”
藍蘭當然看見了。
——入門兩丈外,就有幾層石階,光可鑒人。
朱五太爺道:“無論誰隻要上了這石階一步,格殺勿論!”
石階遠離珠簾至少有二十丈,他為什麼一定要和別人保持這麼遠的距離?
藍蘭沒有問,也不敢問。
她使出的武器已無效,這一戰她已敗了。
朱五太爺道:“你的兄弟有病?”
藍蘭輕輕歎息,道:“他病得很重,所以隻求你老人家……”
她說話的時候,誰也沒有注意到張聾子正在悄悄往前走,幾乎已接近了石階。
這句話她沒有說完,因為朱五太爺忽然又大喝一聲:“站住!”
喝聲振動了珠簾,也震住了人的心。
張聾子卻忽然一箭步往前麵衝過去,大聲道:“你騙不到我的,你……”
他平時行動雖然蹣跚遲鈍,輕功卻不弱,說出這七個字,他已衝出十餘丈。
就在這時,搖蕩的珠簾後,也有個人躥了出來,身法快如鬼魅,出手更快。
大家還沒有看清他的人,他身子還在半空,已一腳踢在張聾子胸膛上。
張聾子武功本不差,昔年也是身經百戰的好手,卻沒有避開這一腳。
他的人竟被踢得飛起來,滾了幾滾,滾下石階。
香香立刻撲過去,撲在他身上,失聲道:“你這是為了什麼?”
張聾子本來緊咬著牙,現在想開口說兩句話。一開口,鮮血就箭雨般噴出,落在臉上。
香香立刻用衣袖去擦,一麵擦,一麵流淚,他臉上的血擦幹了,她已淚流滿麵。
張聾子看著她,不停地咳嗽,居然還勉強笑了笑,掙紮著說出兩句話:“我實在想不到……想不到我死的時候,居然還有人為我流淚。”
小馬也撲過來,壓低聲音問:“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張聾子不停地咳嗽喘息,又說出了兩個字:“因為……”
這就是他說出的最後兩個字。
香香痛哭失聲。
她了解他對她的感情,可是她不敢表露,因為他隻不過是個落拓的老人,衰老的皮匠。
現在她才明白,一個人的愛是否值得接受,並不在他的身份和年紀,而在於那份感情是不是真的。
可惜現在已太遲了。
小馬沒有淚,常無意也沒有。
他們都盯著站在珠簾前的一個人,剛才一腳踢死張聾子的人。
這個人居然也是個侏儒,卻極健壯。一雙腿雖然不到兩尺,卻粗如樹幹。
常無意忽然冷冷道:“好厲害的飛雲腳!”
這人咧開嘴笑笑,不開口。
珠簾後卻又傳出朱五太爺的聲音:“他不會說話,他是個啞巴。”
常無意道:“據說江湖中有兩個最厲害的啞巴,叫西北雙啞!”
朱五太爺道:“不錯!”
常無意道:“他就是西方星宿海、天殘地缺門下的無舌童子?”
朱五太爺道:“想不到你們還有點見識。”
常無意冷冷道:“張聾子能死在這種名人腳下,總算死得不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