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長街他們在第一重廳外,這聲音卻是從最後一道門裏發出來的。
一個枯瘦而憔悴的老人,擁著狐裘,坐在一張可以推動的大椅子裏。
在後麵推著他進來的,正是那應門的老家丁和藍天猛。
也就在這時,忽然有“咯”的一響,四道拱門上,同時落下了四道鐵柵,將胡老爺子和柳長街他們完全隔斷。
鐵柵粗如兒臂,就算有千軍萬馬,一時間也很難衝過去。
柳長街並不意外,他第一次來的時候,已見識過了,覺得意外的是龍五。
直到現在,他才相信胡力的小心謹慎,實在沒有人能比得上。
柳長街已站起來,微笑躬身。
“老爺子,你好。”
胡力的銳眼已笑得眯成了一條線:“我很好,你也很好,我們大家都好。”
柳長街笑道:“隻有一個人不大好。”
胡力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我就知道他遲早會有這麼樣一天。”
他微笑著又道:“我也沒有看錯你,我知道你絕不會讓我失望的。”
柳長街看著藍天猛笑了笑:“事情的經過,你已全部告訴了老爺子?”
藍天猛伸手摸了摸臉上的傷疤,苦笑道:“你的出手若再重些,我隻怕就連話都不能說了。”
胡力大笑:“現在你們兩個總算已扯平,誰也不許把這件事再記在心裏。”
他忽然揮了揮手,轉頭道:“把這些東西也全都撤開去。”
“這些東西”就是那四道鐵柵。
滿麵刀疤的老人還在遲疑著,胡力已皺起眉,道:“你最好記住,現在柳大爺已是我的兄弟,兄弟之間,是絕不能有任何東西擋住的。”
龍五突然冷笑,道:“好一雙兄弟,一條走狗,一隻狐狸。”
胡力居然麵不改色,還是微笑著道:“你最好也記住,隻要我們這樣的兄弟還活著,你們這些人就一個個全都要死無葬身之地!”
鐵柵已撤開。
胡力忽然又道:“把東西送給柳大爺去,把那條毒龍拖過來,讓我好好看看他。”
老人家立刻捧著個錦緞包袱走過來,包袱裏竟隻不過是套藍布衣服。
正是胡月兒和柳長街定情之夜,穿的那套衣服,衣服上還帶著她的香氣。
胡力道:“這是她臨去之前,特地要我留下來給你的。”
柳長街的心在往下沉:“她……她到什麼地方去了?”
胡力蒼老憔悴的臉上,露出了滿麵悲傷:“一個每人都要去的地方。”
“一去就永不複返的地方?”
胡力黯然道:“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你還年輕,你一定要把這種事看開些。”
柳長街的人已僵硬。
胡月兒難道真的已死了?
她時時刻刻都在叮嚀他,要他好好地活下去,她自己為什麼要死?
為什麼死得這麼突然,死得這麼早!
柳長街不敢相信,更不願相信。
可是他不能不信。
胡力歎息著,顯得更蒼老、更憔悴:“她從小就有種治不好的惡疾,她自己也知道自己隨時隨地都會去的。她一直瞞著你,始終不肯嫁給你,就是為了怕你傷心。”
柳長街沒有動,沒有開口。
他已不是那種熱情衝動的少年,已不會大哭大笑,他隻是癡癡地站著,就像是變成了石頭人。
藍天猛居然也在歎息。
“我從不勸人喝酒,可是現在……”他居然捧著壺酒走過來,“現在你確實需要喝兩杯。”
酒是熱的。
他顯然早已為柳長街準備了。
一個心已碎了的人,除了酒之外,世上還有什麼別的安慰?
喝了這壺酒又如何?
酒入愁腸,豈非也同樣要化作相思淚?
可是,不喝又如何呢?
能痛痛快快地醉一場,總是好的。
柳長街終於接過了這壺酒,勉強笑了笑,道:“你也陪我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