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在門前的那顆桃樹底下觀察那些雞們,觀察它們吃蟲,打架,逗樂,公雞收起一隻腿的時候就有母雞要受欺負了,母雞下蛋後必定要唱起歌兒來。最好玩的是孵小雞。開春的時候,天氣一天天暖和起來,這時會有母雞一天到晚賴在雞窩中,咕咕咕地鳴叫,像在討要食吃的樣子,有時是幾隻一起搶雞窩。這是要抱小雞了。母親會另外做一個雞窩,挑一些新鮮的雞蛋,選出一隻個兒大些的母雞讓它坐在雞窩裏,另外沒被選中的雞則將它拿來村南的荷塘裏用涼水浸它的頭。母雞坐在雞窩裏十分地專心,它似乎不吃不喝地坐著,我不知道夜晚它是否睡覺,有時偷偷起來看它,它仍是一副認真的模樣。蛋兒孵到十四天時,母親會用一個木盆子裝一些溫水將那些蛋一個一個放在水裏看動靜,蛋兒在水麵上不停地搖晃,母親就將它放回窩裏,蛋兒若是一動不動,證明這是一隻“寡蛋”,裏麵的小雞可能因為蛋的質量已經沒有了生命,母親會將它拿到一邊。“寡蛋”是父親和弟弟們最喜歡的食物,將那“寡蛋”埋在灶裏的火灰裏,待灰燼漸冷,將蛋刨出來敲開,裏麵真的會有一隻長了毛的小雞,將那些雞毛剔幹淨,吃起來可香了。
到二十一天時,那些小雞一個個琢開了蛋殼,慢慢地鑽了出來。母親會在一個竹簍裏麵鋪些紙兒或布兒,撒一些細米,讓那些小雞崽吃。母雞用翅膀無畏地護著它的稚嫩的孩子們,絕不讓人侵犯它們。
小雞漸漸長大時就可分清公母了,它們自己早已不跟在母親的後麵,而是各自玩耍。小公雞會在閹雞師傅的小刀下改變命運。一個捕雞的小網會將那要行刑的小公雞捉住。一群雞中隻有一到兩隻小公雞不會遭此一刀,它們成年後就是人們所說的驕傲的公雞了,而那閹過的公雞卻會長得肥肥胖胖,那是人們日後下酒的美味。最怕的是走雞瘟。看那雞陰陰陽陽地半閉著眼睛的時候,災難就要來了。有的人家會馬上將它們殺掉熬湯喝了,有的則醃起來,而更多的人家還來不及殺雞時,或者說還不知道瘟疫已到時,那雞就先猶自倒。,收工回家,或者早上起床,看那活蹦亂跳的一群雞一下子僵硬在地實在令人傷心至極。挺過災難的雞們會受到更好的款待,那是孩子們的作業本和鉛筆的指望。
在割資本主義尾巴的年月,黃家灣似乎並沒有限製村民養雞的數量,每想到此,我就覺得那幾任隊長都是十分優秀的。
我至今懷念公雞報曉的日子,那些日子似乎是可以觸摸的,在公雞報曉的屋子裏,家家戶戶的牆壁都滲透著幾代人的體溫,讓人慵懶而輕鬆。
2007年3月19日
七二、鳥之憶之麻雀與燕子
麻雀的生存時常受著這些親戚的驚擾。老人的喝斥隻給予一點驚嚇,而孩子的彈弓卻是要送命的。當它們歡叫著在空曠的樹枝上跳動的時候,冷不丁被突如其來的子彈射中,那墜落在地的一瞬,綠豆一樣清亮的眼瞬刻間閉上,手捧著那弱小的身軀看它作堅韌的掙紮,暖暖的體溫漸漸變冷,你的心裏會有一絲絲歉意流露。
麻雀與燕子是黃家灣常見的鳥兒。雖然同是鳥兒,但在心理上來說,人們對它們的態度卻是不盡相同的。
麻雀天生的俗,一身的麻灰,再加上那偷食與叫喳喳的德性,讓村人恨之咬牙。除了靠著樹葉上的蟲子,田野與稻場上的糧食,麻雀還成群地襲擊村人曬在陽光下的食物,沒有老人看家的人家,是最傷麻雀的腦筋了,而有老人照看的人家,必是不時聽到“嗬起嗬起”的趕雀聲。
燕子的品行和名聲卻好多了。燕子自有一種高貴的氣質在內,黑黑的羽毛,飛翔起來剪出的模樣十分可人,它在野外覓食,絕少偷食村人在曬場上的穀物,輕悄悄地在屋子裏飛進飛出,低調而穩重。
多少年多少代,這兩類鳥兒相伴著黃家灣的村人度著日月,村人已經將它們當作了一種相伴的家禽。
我一直認為燕子是通靈的。燕子的通靈表現在它對巢窩的選址上。燕子的窩托庇於村人的房梁和屋簷,那是用泥銜成的一個巢穴,燕子築巢的人家大多殷實,為人處世大多受到村人的尊重與讚美。燕窩是用泥與草做成的,又高高地築在人所難以企及的房梁上,所以堅固耐用。燕窩建在主人的屋舍裏,旁人是斷不敢來對燕兒下毒手的,況且如果誰家有燕兒在那築巢,主人會認為這是吉祥的象征,會與燕兒相安處之,所以築一個燕窩,燕兒世世代代都可享受蔭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