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落雪了。
李林抬頭看看前方那趟一溜歪斜的腳印,緊了緊雙筒獵槍,回頭招呼一聲跟得氣喘籲籲的天牛:“加把勁啊,兄弟!”
天牛伸手抹了一把眉毛上的霜茬兒,應了聲,加快了腳步。
李林帶著天牛在這長白縱深的老林子裏已經趟了一個多月的大雪窩子了。十天前,李林發現了一趟碩大的梅花形狀的足印,他仔細地嗅那腳印裏的尿騷味,還撚起幾根細毛衝著日頭看,最後才大叫起來:“是山貓!大山貓!”天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啥?山貓?這山大王能讓咱哥倆碰上!”李林肯定地說:“是隻老山貓!”山貓——就是東北虎。
這隻山貓的確是夠老,走得也不快,腳印時而出現,時而消失,卻一次也沒照過麵,一天一天,這倆獵人追進了長白深處。
這一天,李林盯著前麵山貓的新鮮糞便,興奮地說:“兄弟!緊趕幾步今個咱哥倆就能跟這畜生交手!”
天牛的心裏也被鼓噪得熱烘烘的。
天晚了,他們在一個背風的山窩窩裏生著一堆火,背靠著背才眯瞪著,忽然有異聲傳進耳朵,李林噌地跳了起來,先扯起了天牛,又一隻手抓過了獵槍,隻見兩隻黃澄澄的大個琥珀石在向他們移近,定睛一看,哪是什麼琥珀石,是一隻大個山貓!天牛一聲慘嚎,山貓一驚,在這電光石火的刹那,李林的獵槍已經對著山貓的雙眼之間開火了——“嗵!嗵!嗵!”三響連發,幾乎與此同時,山貓一聲咆哮撲了過來。
要不怎麼說虎老雄風在呢,驚人的聲勢震得樹上的積雪紛紛跌落。山貓咬中了李林的胳膊,天牛一聲大喝,“嗵!嗵!嗵!”跟著射出了一串子彈,老虎一聲狂吼,掉頭跑了。
天牛沒去追老虎,先查看李林的傷勢,還好,隻是出了不少血,沒骨折,李林一邊包紮一邊咬著牙說:“這畜生老得牙都掉了,咱撿了條命。”
天牛幫李林敷上雲南白藥,血止住了。哥倆研究決定,繼續追蹤。
這是民國初年,李林和天牛以往都是獨個行獵的,新近才搭的伴兒,李林歲數大點,經驗豐富;天牛初出茅廬,有把子力氣,膽子也大,兄弟倆配合得挺好。
第二天,他倆追蹤到日頭西斜的時候,前方出現了一片烏壓壓的老鬆林,老虎腳印奔林子裏一處山洞紮了過去,李林和天牛跟進了山洞,卻沒見老虎的蹤跡,正在納悶呢,腳下一空,眼前一黑,竟然雙雙跌進了一個洞窟。
黑暗中也不知道墜了多久,隻聽撲通一聲,兩人一起掉進了水裏,隻覺得熱浪蒸騰。等濕淋淋爬上岸一看,兩個人不禁一呆。
隻見所在處茂草修竹,條條溪澗汩汩翻著熱浪,岸邊芳草野花,蜂蝶喧喧,兩個人大難不死,都忘了山貓的事了,連忙跪下來叩謝山神爺爺。
李林清理了傷口換了藥,正在琢磨怎麼出去,忽然一陣惡臭襲來,帶著一股腐爛的氣息,李林眉頭一皺:“難道是那山貓死在這裏,屍體爛了?沒這麼快吧?走,找找去!”兩個人循著臭味兒找了好久,終於在一片高大的植被中間找到了臭味的源頭,那是一隻碩大的狀若蘑菇的事物,粗壯的傘柄,傘麵烏黑肥厚,累垂分為幾層,肉墩墩的,這毫不起眼的東西正在散發出奇異的惡臭,離得越近,味道越刺鼻。
天牛捂住了鼻子說:“快走吧,熏死人了。”
李林卻渾身顫抖,撲通跪倒在地,衝著西方叩頭拜謝:“謝山神爺爺!山神爺爺開恩哪!”
李林爬起來,拉著天牛坐在了“蘑菇”的旁邊,指著這朵臭“蘑菇”說出了一段異聞。
原來李林家世代都是靠采藥為生,李林雖然陰差陽錯幹上了獵人,卻自小熟知這深山密林中的奇珍異寶。
他記得爺爺說過,關東的大山深處,生長著一種神奇的菌類叫“肉舞茸”,對於醫治毒瘤惡瘡,失血跌打有奇效。據說藥理功效可與長白老山參媲美,卻比野山參更為罕見,許多居住大山一輩子的人也隻是聽說過這種藥物而已。
“現在,咱歪打正著發現了它,可不比一隻山貓少賣錢!”李林指著肉舞茸傘麵的細密條紋告訴天牛,這隻肉舞茸,少說也得有100歲以上。憑那惡臭也可以斷定,它的功效已達到極致。然後李林像是想說什麼,想了想,又把話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