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動的代價不是人人都可以負擔得起的。至少夏子明就付不起衝動之後相應的代價。
傷人一千,自損八百這種事情,說起來,聽起來,與實際承受起來,根本就是兩個概念。
聽,說,會在腦子裏形成相應的畫麵,哪怕幻想得再真實,也是虛幻。可實際承受,卻是剔骨般的痛。
少年無頭的屍體趴伏在夏子明身上。夏子明仰麵躺在沙堆裏。一隻手維持著原有姿勢,虛空按在少年失去的頭顱位置。一隻手骨節泛白,死死的扣住五指盡沒,狠狠/插入自己胸膛的那隻手腕。
胸骨內凹,斷裂。肋骨至少斷了七八根。一條腿成不規則形狀扭曲著。
肌體上過度得疼痛,已經讓夏子明麻木了。
臉孔蒼白得毫無血色。
目光迷茫而散亂。呆呆的看著按在虛空,五指彎曲的那隻手背,那麼白淨,沒有沾染一絲血跡。但這隻手在不久之前剛剛泯滅一條生命。抹去了一個人的頭顱。
夏子明的意識陷入了一片黑暗。無邊無垠,沒有天,沒有地,沒有光,沒有聲音。什麼都沒有。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虛空當中隻有他一個人。像是在靜靜的漂浮,也像是被死死的禁錮在了某個角落。
“這就是殺人之後的感覺麼?我為什麼沒有感覺到害怕?那種空虛感是什麼?殺人,被殺,人有什麼權利去剝奪另外一個人的生命?上天賦予每個人存在於世界上的目的是什麼?他們死後跟那些沙土有什麼區別?還是說人命本來就賤如草芥,殺了也就殺了。他們來到這個世界上根本就不需要存在感。也沒有生而帶來的目的,幾年,十幾年,幾十年,活著隻是為了被人殺......”
夏子明突然流出了眼淚,不知是為自己開了殺戒而流,還是為了那些被少年挖掉了眼球的人而流,也或許是斷裂的胸骨、七八根肋骨、那三截腿骨過於疼痛,不得不流淚。
反正夏子明哭了。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而哭。
高懸在空中的太陽依舊白得炫目,耀眼,熱得毒辣。灑下的金光炙烤著大地。不時得呈現出的漩渦狀流沙像沸騰的滾水。
身段高挑纖細,容貌清秀雅致其冷如冰的少女和長著一張圓乎乎小臉蛋的酒窩女孩兒震驚過後無言的站在夏子明身邊。
“冰倩姐姐,他、他這是怎麼了?”酒窩女孩兒聲音開始發顫。她不知道自己說話為什麼會帶著哭腔?眼眶為什麼會紅?心裏為什麼會萌發出一種想要蹲下身子替腳下這個男人拭去流下眼角的淚水,順便嚐嚐男人的淚水是什麼味道的衝動。是和血液一樣帶著腥味?還是和少女的情淚一樣,是甜的?
“他這是第一次殺人。”清冷少女淡漠的看著夏子明。如冰晶般透明清澈的眼睛裏頭一次蕩起了波瀾。古井不波的內心也頭一次為了個男人泛起漣漪。
從來沒見過這麼狠的男人。不是對敵人狠,而是對自己狠。
明知雙方實力相差懸殊,卻寧肯正麵硬抗暴烈打擊,任由胸骨內陷,肋骨斷裂,一條腿被生生拗斷,忍受著難以形容的劇痛隻是為了能讓對方放鬆警惕,最後更是舍棄心髒這種致死部位來誘使敵人上鉤。難道他不知道狼公子的利爪隻要在左胸部位再楔進去半寸就能抓破他的心髒?
狼公子死前驚愕的眼神。他的大意讓他失去了自己的生命。同時也拖走了對手的大半條命。
“為什麼?”清冷少女話出口之後,下意識的有些後悔,因為這是她破天荒的頭一次主動和同一個男人說話。上一次是安排作戰計劃。不算。這一次是出於好奇,也是因為心扉極深處那一抹小小的關心。
清冷少女的話讓夏子明的意識自虛空當中拉回現實。身體上的劇痛立時如潮水般席卷而來。疼得他臉孔扭曲。由白轉青,腦門上豆大的汗滴滾滾冒出。雙目斥滿紅絲。緊咬的嘴角流下殷紅的血線,難以壓抑的痛苦讓他不自覺的悶哼一聲。咬著牙,想推掉壓在身上的屍體。可是他動不了。哪怕一根頭發絲都癱軟得難以動彈。
與清冷少女那抹隱藏得極深的小小關心不同。酒窩女孩兒那雙微紅但不掩清澈的大大眸子裏除了躺在沙堆裏的那個男人,已經沒有了其他。由於看得刻意,看得認真,她才發現這個男人其實是個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大男孩兒。
透過那雙充斥著痛苦的猩紅雙目蕩起的微瀾。她明白了那個大男孩兒想要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