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入本輯的是戴望舒生前出版過的或計劃出版但未能出版的譯作集。其中《<;惡之花>;掇英》直接自法文譯出,共二十四首,占初版《惡之花》的十分之一。曾於1947年3月列入《懷正文藝叢書》由上海懷正文化社出版。此集據此版本編入。
《西茉納》是果爾蒙的一個小詩集。這裏譯的是這一小集的全部,共十一首。此集在戴望舒生前未曾出版。
《道生詩集》為戴望舒、杜衡合譯,根據Boni and liveright出版社1919年版的《道生詩集和裝飾集》譯出。據施蟄存先生說,現存的譯詩抄本為杜衡抄寫,一直保存在望舒篋中,當時無法出版。戴望舒逝世後,抄本由施蟄存先生保存至今。由於抄本每首詩下未分別注明譯者,所以多數詩都無法分辨是戴望舒的譯文還是杜衡的譯文,隻有《In Tempore Senectutis》《煩怨》《殘滓》三首施蟄存先生卻清晰記得是戴望舒所譯,故而在此僅編入了能夠確定的這三首。
《洛爾迦詩抄》是戴望舒生前未完成的譯作,他逝世後,由施蟄存先生編集,1956年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單行本。施蟄存先生說他“隻在語文上稍稍做了些潤色工作”。此集據此版本編入。
《西班牙抗戰謠曲抄》是戴望舒從1937年馬德裏西班牙出版社刊行的《西班牙戰爭謠曲集》中選譯的。戴望舒原擬將此譯作印一單行本,但後來未見出版,譯稿業已散佚。他寫的《跋<;西班牙抗戰謠曲選>;》一文,發表在1948年12月12日香港《華僑日報》“文藝”第87號上,從此《跋》中可知戴望舒原擬印行的單行本中選收謠曲二十首。本集裏所收的八首,是由施蟄存先生收輯的。
《惡之花》掇英
[法國]波德萊爾
信天翁
時常地,為了戲耍,船上的人員
捕捉信天翁,那種海上的巨禽——
這些無掛礙的旅伴,追隨海船,
跟著它在苦澀的漩渦上航行。
當他們把它們一放到船板上,
這些青天的王者,羞恥而笨拙,
就可憐地垂倒在他們的身旁
它們潔白的巨翼,象一雙槳棹。
這插翅的旅客,多麼呆拙委頹!
往時那麼美麗,而今醜陋滑稽!
這個人用煙鬥戲弄它的尖嘴,
那個人學這飛翔的殘廢者拐躄!
詩人恰似天雲之間的王君,
它出入風波間又笑傲弓弩手;
一旦墮落在塵世,笑罵盡由人,
它巨人般的翼翅妨礙它行走。
高舉
在池塘的上麵,在谿穀的上麵,
臨駕於高山,樹林,天雲和海洋,
超越過灝氣,超越過太陽,
超越過那綴星的天球的界限。
我的心靈啊,你在敏捷地飛翔,
恰如善泳的人沉迷在波浪中,
你欣然犁著深深的廣袤無窮,
懷著雄赳赳的狂歡,難以言講。
遠遠地從這疾病的瘴氣飛脫,
到崇高的大氣中去把你洗淨,
象一種清醇神明的美酒,你飲
滂渤彌漫在空間的光明的火。
那煩鬱和無邊的憂傷的沉重
沉甸甸壓住籠著霧靄的人世,
幸福的唯有能夠高舉起健翅,
從它們後麵飛向明朗的天空!
幸福的唯有思想如雲雀悠閑,
在早晨衝飛到長空,沒有掛礙,
——翱翔在人世之上,輕易地了解
那花枝和無言的萬物的語言!
應和
自然是一廟堂,那裏活的柱石
不時地傳出模糊隱約的語音……
人穿過象征的林從那裏經行,
樹林望著他,投以熟稔的凝視。
正如悠長的回聲遙遙地合並,
歸入一個幽黑而淵深的和協——
廣大有如光明,浩漫有如黑夜——
香味,顏色和聲音都互相呼應。
有的香味新鮮如兒童的肌膚,
柔和有如洞簫,翠綠有如草場,
——別的香味呢,腐爛,軒昂而豐富,
具有著無極限的品物底擴張,
如琥珀香、麝香、安息香,篆煙香,
那樣歌唱性靈和官感的歡狂。
人和海
無羈束的人,你將永遠愛海洋!
海是你的鏡子;你照鑒著靈魂
在它的波浪的無窮盡的奔騰,
而你心靈是深淵,苦澀也相仿。
你喜歡汨沒到你影子的心胸;
你用眼和臂擁抱它,而你的心
有時以它自己的煩囂來遣興,
在難馴而粗獷的呻吟聲中。
你們一般都是陰森和無牽羈:
人啊,無人測過你深淵的深量;
海啊,無人知道你內藴的富藏,
你們都爭相保持你們的秘密!
然而無盡數世紀以來到此際,
你們無情又無悔地相互爭強,
你們那麼地愛好殺戮和死亡,
哦永恒的鬥士,哦深仇的兄弟!
美
哦,世人!我美麗有如石頭的夢,
我的使每個人輪流斫喪的胸
生來使詩人感興起一種無窮
而緘默的愛情,正和元素相同。
如難解的斯芬克斯,我禦碧霄;
我將雪的心融於天鵝的皓皓;
我憎惡動勢,因為它移動線條,
我永遠也不哭,我永遠也不笑。
詩人們,在我偉大的姿態之前
(我似乎仿之於最高傲的故跡)
將把歲月消磨於莊嚴的鑽研;
因為要叫馴服的情郎們眩迷,
我有著使萬象更美麗的純鏡:
我的眼睛,我光明不滅的眼睛!
異國的芬芳
秋天暖和的晚間,當我閉了眼
呼吸著你炙熱的胸膛的香味,
我就看見展開了幸福的海湄,
炫照著一片單調太陽的火焰;
一個閑懶的島,那裏“自然”產生
奇異的樹和甘美可口的果子;
產生身體苗條壯健的小夥子,
和眼睛坦白叫人驚異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