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1 / 3)

沙漠隻是想告訴那些難得見到的旅人:沙漠裏曾經有水,羅布泊便是明證。沙漠的地層下究竟埋藏著多少資源人類至今不知其詳。沙漠是豐富的,沙漠甚至是美麗的。

當人類愈來愈缺乏想象的時候,沙漠卻以自己的幻影盡情地又瞬息即逝地展示著某種信息或者啟迪,類似於曠野呼告,高踞一切冇限的暫時的存在之上。你不知道它是怎樣開始的,並且不受任何製約,它飄忽而來飄忽而去,卻又在飄逸中透著亙古、永恒,把那種愚不可及的將曆史、現實、未來分割得清清楚楚的哲學或者自命高深的思想撕碎,以混沌對抗淸醒,讓時間還原成符號。

在沙漠幻影中我漸近敦煌。公元前111年即元鼎6年,漢武帝迫使“匈奴遠遁”,控有河西後“列四郡”,即武威、張掖、酒泉、敦煌;“據兩關”,即陽關、玉門關。自此,敦煌成為絲綢之路上的“咽喉銷鑰”,使臣、將士、商賈、僧侶不絕於途。

佛教東傳在何種層麵上影響了中華民族的民族性,這裏無法細述。敦煌作為河西走廊西端的惟一綠洲,實際上已成為通往中原的門戶,其時,“敦煌村塢相屬,多見寺塔”,如同幹渴的沙漠一樣。人們渴望信仰的甘泉,以尋找心靈的故土,這時候任何一種宗教的捷足先登都意味著成功。大約這就是不少中國人選擇佛教的原因所在。正是宗教使敦煌成了文化沃土,並且一點也不因為被重重的戈壁灘包圍所影響,有鳴沙山斷崖上開鑿的莫高窟為證。

自漢武帝在敦煌建郡置縣2000多年,至今我們穿過的是曆史留下的廢墟,從廢墟上尋找的一時盛況空前,是人的創造也是人的破壞,是戰爭與屯墾,是回民的不堪重壓,是聲勢浩大的關隴起義,是北魏王朝的“灰飛煙滅……”河西少有太平之日。敦煌繼宋代衰落之後一次短暫的中興是元太祖鐵木真滅西夏,攻克沙州等地,升敦煌為沙州路。元太祖的遠征軍頻頻西征,敦煌為必經之地,因而元代對河西的建設可稱卓越,黨河、疏勒河流域屯田之兵、扶犁之民遍布。明朝嘉靖三年,因不敵吐魯蕃,便鎖閉嘉峪關、廢棄瓜州(安西八沙州(敦煌八此後200年敦煌曠無建置,隻有“風搖檉柳空千裏,月照流沙別一天”的衰落。

敦煌古城還在嗎?

漢長城、漢烽燧已經沙化了,一路斷垣殘壁,時斷時續在大漠之中。那是時光掠過時風的撫摸,從無感情色彩的撫摸,把石頭揉搓成沙粒,讓不朽終於衰朽。

什麼叫秦皇漢武?那是在沒有路的大漠戈壁中走出路來的皇帝。還有那個在曆史書上被臭罵的隋煬帝親率大軍經過河西出敦煌打敗了吐穀渾,保證了絲綢之路的暢通。大業5年,隋場帝西巡至張掖,還舉辦了一次西域27國的通商貿易交易大會,據稱是此“張交會”,“史無前例,盛況空前”,有史家謂,隋煬帝是中國曆史上首開國際貿易交易大會的先行者。

秦始皇修建的長城,在西漢與明朝都曾續修過,無論秦長城漢長城明長城終於無法修補的時候,便是中國封建王朝的曆史結束之日。由土地萌生的變化,是什麼力量也阻擋不住的。而取代這長城的將是更大規模的沙漠化呢?還是既撫慰曆史又生息現實的綠色?

偶然有小葉楊的金色閃耀,那是人類麵對著太大的瀚海所作的生存努力的痕跡,可是終於抵擋不住流沙的推進,人類逃跑了,小葉楊和那兩間隻有框架的泥房子洞開著,沒有秘密,隻有淒涼。

秋色在河西走廊行進得很快。

我在烏鞘嶺下看見的綠色,到了嘉峪關外已經代之以金色了。

幾分是秋的醉意?幾分是渴的呼叫?

夕陽普照大戈壁灘的時候,我正信步走在敦煌郊外的防護林下。白楊的樹葉將黃未黃,小葉楊已經黃到醉人的耀眼,但,在此時蒼茫的夕照下,又多了一層桔紅色。紅色和金黃色的重疊與滲透,風吹過時從葉片上輕輕地滑落,或者隨風而去後在樹根旁的堆積與簇擁,那是光與色的相互眷戀嗎?

在敦煌的晚霞裏,遠望鳴沙山,那線條起伏著的節奏,一個又一個新月形沙丘跌宕的韻致,水可懸泉,山有沙鳴,你聽見了嗎?你看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