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1 / 3)

榆林人用他們幾十年治沙造林的成果,那無字的篇章宣告著令世人瞠目結舌的這一切。

在陳大圪坨村,到處都能看見村民的新房依沙丘而建,隻是這些沙丘上都有了樹和草,固定後的沙丘溫順地起伏著,上人的思緒也跟著起伏。起自遙遠的年代,風沙彌漫的歲月,掩埋了田園和房舍;伏在今天榆林人栽種的草木之間,馴服、甚至帶著柔情,陪伴著窯洞和窯洞的主人。

這是一些曾經被流沙趕走而又重回故裏的農民;這是一些不再懼怕風沙而紮根在自己承包的荒沙地裏新栽的綠蔭間的農民。他們的院子裏堆著剛剛收割的新稻,他們的門口掛著成串成串的火一般的辣椒;他們的灶上蒸著飄香的白麵饃饃,他們的鍋裏熱著金燦燦的小米粥。

榆林人民看到了治沙的實效和希望,最初的、最堅實的腳印就是石海源他們留下的。“向明沙進軍!”這句話的分暈隻有沙漠裏的人才能掂出來,當口號變成行動,變成有規劃、有步驟的行動,再加上適逢三北防護林體係建設的推動,榆林人民對吾鄉吾土的血肉戀情被激發了,陝北的老鄉啊,在中國有誰比他們更懂得家園可貴?又有誰比他們更飽嚐了戰爭、逃荒的離亂之苦?

頓時榆林“沙”貴!怕沙如虎的人們,成了愛“沙”如命的一大群。

這一大群男女老幼,便是榆林荒沙的承包者,便是栽種綠色的生力軍。

農民告訴我,接過紅皮的承包證書時,大家都哭了!哭的什麼呢?為啥那樣激動呢?

那不是流行在中國別的一些都市或地區的紅包;那也不是榆林人見也沒有見過,當年想也不敢去想的彩電、冰箱;那連一張獎狀也不是啊,可榆林的農民哭了。哭的什麼?自己也說不清楚,反正是覺得上下心齊,治沙有望了,祖祖輩輩讓沙攆著走,眼看著沙窩裏栽了樹蓋了房挖了魚塘種了水稻,眼淚就止不住地流出來了。

從此,料峭春寒裏榆林人的內心就沒有冷過,那是植樹的季節啊,數以千萬計的人上山了,老人、孩子、婦女誰也不甘落後,肩扛車拉毛驢馱,扛著樹苗拉著幹糧馱著水桶上山了。風吹過卷起的沙子遮天蔽日,不知道吃了多少黃沙,嚼那饃的時候“咯吱吱”地磨牙,吞下去,都得吞下去,吞不下苦難怎麼能栽得出綠蔭治得了荒沙?

誰也沒有算過:就這麼苦幹,一天給幾個錢?

誰也沒有想過:人和毛驢一天吃下這麼多沙子,那胃受得了受不了?

我知道,我的筆很難寫出榆林人民治沙的艱難,因為那是在沙漠裏種草種樹。而沙是可流動的,大約沙丘流動時宛若另一條波濤洶湧的黃河,它可以在一夜之間吞沒村莊,它輕而易舉地能把一片沒有林帶防護的綠洲蠶食掉。沙漠,那是幹旱、炎熱、沒有生命的代名詞,它卻又偏偏喜歡向萬物之靈~人類挑戰一這個時候細小、渾圓的沙粒幾乎是無往不勝的。

治沙的艱難正是在於:不僅要種草種樹,同時還要有效地製止沙漠的流動。否則,新栽的那些綠色,便都有逃脫不掉覆滅的命運。

前蘇聯曾經用木板牆擋沙,失敗是無可疑義的,連中國的長城都擋不住,豈有它哉?

西方有學者發明以瀝青封蓋沙丘,近乎幻想。

榆林人用麥秸、稻草或別的稼禾秸稈擰成草繩,在沙氏坡麵按兩米左右的間距隔成一個個方塊,成為草方格子或草繩障蔽,就是這些草方格子阻擋、延緩了流沙的推進,一格四邊,格格相連,推進的流沙節節受阻四麵被攔,而在爭取到的這一時間裏,草方格子中的小樹小草們也真爭氣,不負榆林百姓的重望,長啊長啊居然也紮根了,出綠了,枝葉相望了,從此以後流沙便漸漸地安靜了。僅1985、1986兩年,榆林耗去2億斤柴草,編織成無數根草繩,為120萬畝沙丘搭起了障蔽,那是連綿無際的草格子,榆林人回憶說:真是一大景觀!一格一格的,得有多大的耐心、多少人力、什麼樣的精神才能做到這一切?

我去踏訪時,西溝、紅山、紅墩,那些10年前的草方格子已經很難見到了,代之而起的是層層疊疊的沙柳、沙棗。我想尋找一處沙丘,必須得走進沙柳叢中,那是真正的細沙、小沙,想起了聚沙成塔的神話,榆林人民,不正是實踐了這樣的理想嗎?

當然,這一切都得在一個前提下:人類不再去砍伐、不再破壞沙漠植被。

人類隻能夠充滿愛心地與大自然相處。

人類千萬要記住,如同蟻穴可以毀千裏長堤一樣,一把條子同樣可以重新將萬頃綠色毀於一旦!榆林曆來人傑地靈。榆林也是現實中國的一部分,榆林人用的也是人民幣,榆林人不是不愛錢,不是不知道錢的重要。但榆林人最終認識到了一點:不能為了錢再破壞沙漠植被,不是光有了錢就可以讓沙漠變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