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1 / 2)

1981年,縣林業局忙了5天,丈量計算,最後的數據有了:僅僅九塔小流域,張候拉一個人種樹的成林麵積為310畝,共30萬7千5百多棵樹,其中植於流泥淌坡的24萬棵。九塔溝口流往石塘河的水已基本變清,九塔小流域每年減少的土壤流失量為至少2萬噸。

1983年,保德縣領導建議他把樹折價賣給林場,張候拉生氣了:“我種的那天就沒想到要賣!”他得了3000元獎金,把1000元給年過30歲的小兒子成親,餘下2000元外加400斤黑豆,他又用它去換樹秧子了。

1988年時,他巳經走不動路了。

他躺在炕上,這是一個家徒四壁的窯洞。

他已經骨瘦如柴,像一根樹樁子。

從窯洞出去走10裏山路便是九塔山,那山上新綠嫩得要淌汁。這10裏山路便是張候拉走出來的,一步一步一個一個腳印,走了70年。他一點也不想證明什麼,大自然巳經證明了一切,他就是莫名其妙地愛樹。如同我們孤並不了解他的價值,他自己也不想炫耀自我一祥。

把他與滿山的綠色溶合在一起時,你分不清他是樹或者樹是他?

一個人走出了一條小路。

一個人栽綠了一片荒山。

綠色的聖潔啊!在並非神話也並不冰清玉潔的年代裏,你還想告訴我們什麼?

從綠色的林木那裏學會了沉默,積蓄著水分,製造著氧氣,幹旱的時候把水分釋放出來,孩子們驚訝於土壤中怎麼會長出綠葉時,新鮮的空氣會使他們的眸子亮得像星星,在鬆軟的林間小道上給那些夜行者以人生也有輕鬆的感覺,在你毫不經意的角落,還有剛剛開放的微笑,那微笑毫不做作,自生自滅;生時不以為喜不以為榮,死時不以為恥不以為悲。

沒有重複,沒有誇張,所有的存在全是創造的傑出,每一根小草都別具風姿,毎一株樹幹都各有形態,智慧融化於每一根草葉的脈絡,在季節更替中延伸,變幻出新的色彩來,充溢著生命不絕的啟迪。

與森林唇齒相依的小河一定是清澈的。

與森林咫尺相望的青山一定是溫柔的。

我們的伊甸園。

我們殺戮了多少這樣的伊甸園?

我們摧殘了多少這樣的伊甸園之後,我們又去徒勞地尋找,月亮是沙之海。

水土流失的時候,智慧也流失了。

假如沒有樹,人類的驕傲還剩幾多?

假如沒有樹,人類還有沒有文化可言?

我們細細地觀察一楝樹,由葉而枝,由枝而幹,所有的修剪都是愚蠢的多餘,從樹葉的分布到樹冠的形成,以及皺折的樹皮所保護著的軀幹、無數的細胞,直到地底下,達爾文曾經驚訝不已的樹木的根係,那是漫長的纏結,是一種人類在發明了抽水機以後也隻能望其項背的奇妙而富有力量的抽水係統的組成部分,同時也是綠色生命強大到足以獨立雄視人間的基礎,有的則深埋著,成為災難後隻需挖掘便可以發現的植物化石,與石頭和煤層同在,是曆史堅硬的物證。

在人的情感世界裏,樹根的纏結、變形、忍耐、深藏,又是某種情結的象征,是宗教、哲學、詩和音樂的一處源頭。

當樹幹被伐倒,生命已接近枯槁時,殘餘的根須的一端還會長出一片嫩葉。

是淡淡的嘲弄?

還是濃濃的讚美?

從生命本源的意義上說,沒有比沙漠中的紅柳、胡楊、梭梭草,以及星星點點的綠洲更驚心動魄的了!在地球成為沙漠王國之前,綠色仍然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提醒著人類:你是有救的,但你必須栽種綠色,學會耐心地守望。

所有的地球人,你聽見了嗎?

噪音實在太大,分貝撕扯著我們的耳膜。

人類也很難激動了,因為我們常常心肌梗塞。

時光之箭如此地匆忙、疾忽,那是強弩之末嗎?

今天是喧囂的,明天是渺茫的。

昨天呢?

人類紀元前500年前後,綠色文明曾經達至巔峰,一連串的閃爍著綠色之光的大智大慧曾經試圖影響即將開始紀元的人類世界,或者說紀元之路是在綠色的慈愛的觀照下延伸的。

紀元前529年,釋迦牟尼在無邊苦海的焦慮中逃離輝煌的宮廷,開始了流浪生涯。前麵是一條河,他想過河的時候已經在河那邊了,他走了那麼多路吃了那麼多苦,仿佛隻是為了尋找一棵樹~一菩提迦耶的一棵菩提樹,坐在樹蔭下,49天後頓悟,創立了佛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