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1 / 3)

我見過真正的貧窮一不僅是沒有糧食,而且沒有柴燒熱一壺開水。再說,國家會發一點救濟糧,但,不會發救濟柴。大西北,一個挖草根的農民告訴我,家裏還有幾十斤土豆,可是沒有柴。挖1平方米的草根曬幹後能把一鍋土豆煮個半熟,如果還有鹽,那就是美味。

四川樂至,十多年前差點兒就回到了新石器時代。.這個曾經林草不缺的縣經過幾十年的砍伐之後,到1981年,森林覆蓋率隻有3.74,沒有林哪有柴?沒有柴更要去砍樹,這樣可以致生存環境陷人徹底毀滅的惡性循環中。樂至的農民為了燒熟紅薯在砍盡樹木之後,砍桌子、板凳、木床的腳,代之以石塊;後來又把桌麵、凳麵、床板全當柴燒了,幹脆用石桌石晃替代;最後把埋老祖宗的棺材板,也挖出來煮紅薯了。

這是1996年10月,我在川西北采寫長江中上遊防護林所獲得的素材,並且實地看見了已經遺棄的各種石器。

這一種可怕的倒退,除了讓人感慨多之外,你確確實實能想到什麼是毀滅的圖像,當地農民告訴我,“一到夏天,暴雨之後,從山上衝下來的紅土就跟血一樣”!已經荒漠化的樂至縣,從家園毀棄的邊緣得以保全的全部秘密,就是植樹造林,而且成了長江中上遊防護林建設的試點縣。從1982年到1994年,全縣由縣長帶領遠走他鄉采集各種林木種子45.5萬千克,造林616524畝,植樹6.2億株,人均740株。

對樂至農民來說,現在不僅土地肥沃,而且有了每年每戶2800千克的薪柴。

樂至紅薯熟了!想起往事,多少辛酸,祖宗傳下來的林子砍光了,有的連棺材板都當柴火燒了,“真是愧對祖宗啊!”不過,樂至人現在也這樣說了,“我們將對得起我們的子孫!”到1994年全縣森林覆蓋率已經上升到28.496,而且還在上升中。

我跟著當年在山上帶領農民種樹的老縣長鑽林子、訪農戶,四川盆地的秋雨連綿不斷,小河山澗的流水卻是那樣清澈,我看見了長江防護林在樂至的大體格局:

坡頂馬桑戴綠帽;坡肩柏木桑樹混交;山腰榿柏相間;岩腳油桐走邊;田頭土邊栽桑蠟;坎楞地坎喬、灌、草;溪流公路拴綠帶;零星平地建小園;家家宅旁果、竹、桉。

樂至,離開的時候我在心裏一遍一遍地祝禱:願你的森林更加繁茂,願你的土地更加穩固。

據有的學者認為,“我國的森林,其珍貴樹種和稀有樹種之多,居世界首位”(《我國的森林》丁建民、徐廷弼)可以說美木良材不可計數。十年前,當我采寫《伐木者,醒來!》時便流連忘返於武夷山、天目山等地的林木間,以後又陸續到了海南、河西走廊、陝北榆林、川西北,一枝一葉,一根一須,常常使我駐足不前。

小草,我之所愛;雜木,我之所愛;騰格裏、毛烏素沙漠鄉中幾無風情可言的梭梭、胡楊、白茨、沙柳,我之所愛;當然,望天樹、坡壘、紅樹林以及鬆柏、巨杉、銀杏等等,因為它們本來稀少和被滅絕的可能更大,更是我之所愛。

為一些樹木、花草素描,如果它們在以後的歲月裏消失了,但願我的這些文字算作是不可忘卻的記念,卻是久有此願了。

銀杏:金色的化石樹。

銀杏是地球上現存樹木中最古老的種類,它的最早祖先可以上溯到2.7億年前的古生代二疊紀。到中生代時,銀杏家族極其繁盛,不僅種類繁多,而且遍布全球。中生代晚期,由於地球氣候和地質的變遷,或者因為在這地殼仍然不穩定的地球上,銀杏太高大了,銀杏的高大出現太早了,這個家族開始衰落。距今大約二百萬年的新生代第四紀冰期,銀杏家族遭到毀滅性打擊,僅遺存銀杏一種散落在亞洲東部。

在裸子植物門中,銀杏舉目無親,成為銀杏綱中掌門獨綱單傳的孑遺植物。

1987年10月,我從武夷山匆匆趕往浙江省天目山。

天目山最高峰大殿一帶的原始森林中,參天銀杏竟使我不敢再往前走,我不知道該怎樣向它的古老以及看不出古老的生命力,致以一個人的問候。春夏時節翠綠無瑕的樹葉已經開始變成金黃色,那是滿樹金黃啊,載著西下的太陽的亮點晃動著。葉片如同縮小的扇麵,也似鴨掌,沒有兩片葉子是完全相同的,而銀杏樹的所有的葉子卻又都是大致相仿的。

這高大的晃動,據說已晃動一千年了。

這高大的晃動,總是這樣晃動著。

晃動著典雅、純潔、古樸,晃動著寺廟、書院、老屋。

銀杏實在是太古老了,歎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便特立獨行,堅守著過去,艱難地生長,人稱“公孫樹”。樹分雌雄,多情凝重,期盼著孑遺之後的不能滅絕,有很強的“生兒育女”的能力。一般情況下雌雄兩樹間距不遠,可以聲氣相通;倘若兩地分居,異常細小的雄花粉也能飛出5千米之遙,與雌株交配繁育後代,也稱“夫妻樹”。銀杏果去掉肉質外種皮後就能見到堅硬如杏核者,內有味道鮮美益中補氣的白色果仁,又稱“白果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