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1 / 3)

蚯螞,白蟻,麻雀往事

有一天,我在抄連山下與一個林業專家說蚯蚓之夢。

我說,蚯蚓的夢是天藍色的。

他說,蚯蚓的夢是林地上積雪融化時的音樂之聲。

我問他:蚯蚓能聽見聲音嗎?

他問我:蚯蚓能看見天藍色嗎?

我隻知道蚯蚓偶爾會爬出洞穴之外,那是一場雨水過後或是強烈的震動之下,它或許也有好奇心,想探明這一切是怎麼回事?而每年林中的春天到來時它耕耘過的成為小堆的鬆土,被稱作森林之春的最早的彀望台,則純屬偶然。它習慣於耕耘、翻土,冬眠醒來,便開始蠕動著身子,僅此而已。

林業專家告訴我,蚯蚓怎麼感覺這個世界,蚯蚓有沒有夢,都還是懸而未決的問題,人說蚯蚓其實與蚯蚓無幹,蚯蚓不知遒,蚯蚓之夢是人關於蚯蚓並廣及軟體、無脊椎動物的夢,這是一個大夢啊!人和這些貌不驚人無聲無息的動物之間的關係之密切,要遠勝於人與獅虎熊豹。真正支配地球上命運的,是那些突然從樹根旁竄出來的嚇人一跳的小爬蟲,是那些看得見看不見的甚至使人毛骨悚然的無脊椎動物。

美國耶魯大學教授史蒂芬.凱利最近發表了一份關於地球上無脊椎動物重要性的調查報告,他指出,無脊椎動物長期為人類所厭棄、殺害,保護它們幾乎是癡人說夢,以至真正地瀕臨絕種,而且對無脊椎動物有可能絕跡所帶來的後果也少有人提及。

生物學家說,假如人類從地球上消失,生物圈會如常運作,喧囂與汙染頓減,從此地球不再那麼熱鬧,肯定也不再那麼肮髒。但倘若無脊椎動物在將來的某一天被統統滅絕,人類及其它有脊椎動物都將無法存活。最後,地球由真菌和藻類實行全麵占領,入主全球王國的寶座。

現在我們先回到蚯蚓身邊。

實際上人類認識野生動物的開始,不隻是那些森林中或草原上的凶猛的百獸之王們,接觸更多更頻繁的卻是麻雀和蚯蚓及螞蟻之類,因為它們無處不在。

最早認識到蚯蚓不倦地為土地耕耘的是農人,但農人樸素的讚美似乎從未給過蚯蚓,重要的原因是蚯蚓長得不好看,農人的觀察已經得知蚯蚓吃進去的都是地上的垃圾,從落葉到小動物的腐屍,所以即便在饑荒的日子裏,農人寧可吃草也不吃蚯蚓。

不過,我們其實都間接地吃過蚯蚓。

中國南方農村好養鴨子,而蚯蚓便是鴨子的美食。筆者小時候放學回家必須先做的“功課”是刈一籃羊草,挖一碗蛇蚓。現在想起來挖蚯蚓的過程很簡單,地表之下便是,但用手抓蚯蚓的感覺卻不太美妙。鴨子吃蚯蚓以後生的蛋及鴨肉都很鮮美,這也同樣難忘。前年回到老家鄉間小住,農民還在養鴨子,孩子們還在挖蚯蚓,但人們抱怨:蚯蚓愈來愈少了。30年來大量施放的農藥及化肥,使崇明島上本來魚蝦跳躍的鄉村小河全部汙染,魚、蝦、蟹絕跡,就連土地中的蚯蚓也需得尋尋覓覓方可找到了。

這使我想起了蚯蚓的艱難一各種各樣的乃至與生倶有的艱難。

西方人似乎對蚯蚓更為厭惡,權威的《牛津英語辭典》對蟲丘蚓所下的定義,充滿了人的偏見:“一種細長、蠕動的、赤裸的無肢動物,通常為棕色或淺紅色久而久之,“蚯蚓”成為“討厭”的代名詞,如果有人說你像蚯蚓,那就是說你類同虱子、稅收員,就連伊甸園中的蛇也被視為假蚯蚓。

蟲丘蝴潛行於泥土中,這又使人想起行動詭秘、不光明正大,既不見陽光又害怕星星和月亮。西方的曆史上甚至把精神病和牙痛都看作是蚯蚓作祟,前者是被蚯蚓驚嚇了,可能在雨後的泥路上蚯蚓滿地螭動時受的刺激,後者更莫名其妙地認為斯蚯蚓變作小蟲鑽到了牙縫或牙床裏,並在裏麵打洞。

人們潛意識中對蚯蚓的更大的恐慌,則是:它們會不會有一天齊心合力掀翻了地上的房屋?還有更可怕的則是想到死後的軀體,那是蚯蚓的美食。這是一種可怕的誤解,在莎士比亞筆下也這樣寫之後,此種恐慌與仇恨的交織便密布在人們的心頭,“莎士比亞是這樣說的”,人死去的皮肉之軀都將蚯蚓慢慢地一點一點地有滋有味地嚼盡,最後留下的是嚼不動的骷髏骨架。長時期以來人們充滿了對死的恐怖,根本無法接受死是生命內容的最後一部分,恰恰莎士比亞又說錯了,便把蚯蚓當作最後的假想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