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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對結婚三年的朋友,戀愛是我介紹的,結婚是我證婚的,最近鬧起了冷戰。他說,她不再溫柔,不體諒他每天累心累力;她說,他不能滿足她的品味。
也許他們都沒錯,錯的是我,最早出於私心偏愛兄弟,亂點了鴛鴦譜。
姑娘是學設計的才女,雖然出身小城之家,不富不貴,但卻一身的文藝範兒,書、電影、旅行必不可少;朋友則是學理工的程序員,精於在代碼裏謀生,靠著大學時就做黑客的本領,沒畢業即被阿裏巴巴當作精英預訂走了。
原本我中意的女子,為了肥水不流外人田,最後還是介紹給了自家兄弟,因為彼時我另有意中人。對這樣的宅男女神配,我原本不抱太大希望,隻想做個順水推舟的人情,卻不知朋友背地暗盜我的情書、學我的手段,竟抱得女神歸。
畢業後,靠父母資助,小兩口也努力,買了房結了婚,日子過得還算有聲有色。隻是時至今日,當初追女神的心意已不在,朋友為多掙錢努力做工,每天風裏雨裏早出晚歸。老婆要去台灣玩,被他推了三次;老婆要去看電影,他說加班寫代碼;老婆晚上看《深夜食堂》,他窩在被窩裏打遊戲。兩個人,兩條線。
說實話,我是蠻同情他老婆的。他的世界,她不感興趣;她的世界,他則進不去。兩個人就這樣積怨日深,冷臉、冷心、冷戰,最後來找我這個係鈴人。
這樣的男女,我想在當今並不在少數。所謂同床異夢,所謂貌合神離,也許原是骨子裏那份孤獨跳出來作祟。本就不同槽,又要在一個槽裏吃草,孤獨是難免的。當初孤獨,愛被蹺上來;如今愛過,孤獨被壓上去。愛和孤獨,就像一上一下的蹺蹺板,就像砝碼不等重的天平。它們似乎永遠會這樣彼此你升我降。
男追女,追到了,相愛了,愛膩了。他離開,她孤獨;他不離開,不溫不暖,不鹹不淡,她還是孤獨。女追男,更是隔層紗的愛,他本得來全不費功夫,因此亦不會怎麼用力,他停她追,他走她也追,最後他厭而生變,她一樣是孤獨。
甚至是,再轟轟烈烈的愛,到頭來也都免不了落花空有情,流水別有意。沒有愛的時候,一個人孤獨;有了愛之後,兩個人孤獨。誰也走不進誰的地盤。
這點從古到今皆然,魏驍在書中也說了,董小宛愛冒辟疆時,跋山涉水,曆盡艱辛,差一點兒連性命都丟了,冒辟疆還是不肯要她,直到錢謙益替董小宛贖身,冒辟疆才勉為其難地接受了董小宛。婚後她完全喪失自我,依附於冒辟疆。
如此做小伏低,低到塵埃裏。隻是可惜,烽火硝煙時,冒辟疆最先想丟下的仍然是董小宛。愛一個人愛到不管不顧時的孤獨,是愛與被愛總不成正比。
你進一步,他退三步,你進三步,他退一丈。你夜半啟程、曉行夜宿,千裏尋夫尋到海角天涯,在他眼裏哭也是錯,苦也是錯,對他好也是錯,對他不好也是錯,總之,你隻要死心塌地地愛著他怎麼都是錯,最後你隻能站成永遠的望夫石。
董小宛是這樣,愛胡蘭成愛到骨子裏的張愛玲也是這樣,戰火硝煙裏尋將下去,結果卻看到他另有新歡。愛得越奮不顧身,最後也往往越愛得無枝可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