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2)

下班的時候,藏大偉推著一輛自行車來到宿舍門口,說,民民,咱倆上縣城買菜去,今晚好好吃一頓,為你送行。

民民的神色已完全和緩。藏大偉眯起眼打量她,心裏揪了一下。他笑笑,拍拍車的橫梁說,來,坐這兒。

她一愣。原來他借的自行車沒有後架!她尋到大偉的眼睛,落日之下,他一雙眼睛清澈坦白,毫無猜忌。大偉一笑,快呀!

她紅了臉,這像什麼樣子?

大偉又一次眯起眼看她羞紅臉的樣子,心裏又揪一下。然後,不緊不慢地說,來吧,過去小時候不都是這樣嗎?

可我又不小了。

我小。來!上!他一邁腿跨上車座,腳尖支著地,催了一遍又一遍。民民終於坐上橫梁。

大偉的胸脯傾斜過來,胳膊環繞過來,卻又小心翼翼地不碰到她。坐好了?嗯,好了。他沾地的那隻腳輕輕一蹬,車上路了。

坐在橫梁上的感覺非常奇妙,你好像重新被人像孩童一樣寵起來,抱護,嬌擁;你蜷縮著回到嬰兒乃至胎兒的姿態,你感覺得到身後一座能抵禦任何危險的大牆安全的圍住了你,你隻管朝前看。她突然回過頭去,忘我地衝大偉一笑。他微微有些意外,卻立刻鎮靜地揚起頭來,司空見慣似的,說,乖,坐好。

她紅了臉。她怎麼承受得起他的這般嬌愛,怎麼配得上他的一聲“乖”!迎麵的風吹過。迎著風她擦掉淚水。迷眼了?

嗯,有沙子。

大偉的力量難以抗拒。他的純真,他的直率,他的無憂無慮、無猜無忌,令你不忍去傷害他,向一個毫無察覺的人打黑槍。是良心製約著你。沒有人自願違背良心。

大偉的鼻息直直地吹拂著她的後頸。往日裏,除去在床上,她還從沒有如此接近過他的臉。猛地,她想到,假如自己又變得年輕,她會不會再一次愛上大偉?她裝作不經意地回過頭去,他的臉,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脖頸還有胸膛,這一切並非虛幻,並不陌生,然而這是他嗎?如果再年輕,她不敢說不會再愛上他。如果沒有康新,如果……康新!又會想到他!他的細膩,他的豐富,他的閱曆和風度,你不願拒絕他的力量,更不願離開他。是感情製約著你。你保護那份感情就像保護永世不遇的一次生機……可是,當你們都年輕,那時你會愛上誰?當康新沒有那份閱曆,當你在年輕姑娘中並不惹人注目的時候,你會看上他,他會看上你嗎?他最初愛上的是一位漂亮的演員,他的不慕虛榮是從妻子的不忠開始的。——而大偉當初便選擇的是你!大偉!歉疚開始舉起鞭子,一下一下地抽在她的臉上,心上。

嘿,民民!

嗯?

民民,這是你嗎?

是我。

我們多年輕啊!大偉樂嗬嗬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她回過頭來,一次,兩次,一次次,像回避著撲麵的風。他真的很興奮,被速度,被風,被兩人裹在一起的運動激動了。他開始不斷地把嘴唇貼上她的臉頰、耳朵和後頸。

一輛手扶拖拉機迎麵開過來,拖鬥上站著幾個農村小夥子。看見民民和大偉,他們立刻興奮地擠成一堆,嘻嘻哈哈地叫著,噢,蓋了!蓋了帽兒啦!

民民說,看,老頭老太太了,還開這種洋葷!

大偉在她耳後輕輕說,你不老,是我老了。

民民回頭看他,他認真地點點頭。神色有些黯然,令人不忍。

下午時候,民民把他的宿舍整個打掃了。玻璃擦了,門擦了,地擦了,桌椅床都擦了,隻差天花板。她要用勞累戰勝自己。大偉,我幫你最後一次,最後一次打掃這間宿舍,最後一次拆洗被褥,最後一次作你妻子。臨來的前一天,康新去幫她大掃除,頭上裹條白手中,手裏一根長杆雞毛撣,站在屋角朝她笑,對她說,打掃新房。又說,早去早回。她的眼睛盯住天花板,追隨著康新的撣子,一條一條掃過來,他說,小傻瓜,閉上眼,灰下來了!她卻不,她怕合上眼就會有淚水流下來。康新扔下手裏的撣子抱住她,一隻大手蓋上她的雙眼,一把一把地擦去她的眼淚。她也想康新。雙重的留戀躁蹭著她的心,自從與康新之後,她便不願再接受大偉,她努力回避他的嘴唇和氣息,藏起自己的嘴唇和肉體,心中充滿女人的悲哀。你無力拒絕你的丈夫,你不能表達內心的羞辱,不忠是一把兩麵帶刃的刀。它傷害的是你的丈夫,同時它也傷害了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