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張煥收複安西、北庭,奪取碎葉,在大唐聲望如日中天之時,崔小芙卻輾轉難眠;在她新立幼帝,掌天下三分之權時,張煥對她的威脅也與日俱增,這是水與火不可調和的矛盾,她畢竟是女人,在她對權力孜孜不倦的求取、在她鐵石心腸毒殺皇兒的同時,她也偶然露出了一絲女人獨有的感性:她不顧眾多大臣提出為張煥舉行盛大典禮的要求,悍然下旨禁止朝廷為張煥舉行任何歡迎儀式。
這無疑是一個極不明智的決定,不但有違民意官情,而且將她狹隘的心胸也暴露出來,在心腹大臣李勉的再三苦勸下,尤其指出她這一舉動極可能會影響到一批尚舉棋不定的中低層官員,崔小芙才勉強同意親自去迎接張煥。
此刻,崔小芙坐在她的鑾駕裏已經隱隱看見了前麵有大群官員,裴俊等內閣成員出迎,她並不在意,畢竟張煥是兵部尚書、內閣首輔之一,維持表麵上的情意有利於朝廷穩定,至於張破天、元載等人的出迎,崔小芙也隻是冷冷一笑了之,倒是那一百多名郎中、少卿、秘書郎等中低層官員令她心中十分不安,何為權,權就是能生殺予奪、權就是能命政令暢通,在大明宮內她崔小芙是一言九鼎,可出了宮門呢?她既沒有裴俊的草詔權,也沒有各省台高層的封駁權,她唯一靠的就是人脈,她的命令要有人聽、要有人肯執行,才能彰顯她太後的權威,這就是一個比較曖昧的現狀,她崔小芙名義上有權,可以參與朝中重大事項的決策,但她這種決策權卻不是上天賦予,而是右相裴俊賦予,說白了她也不過是裴俊的一個傀儡,裴俊迫於綱常壓力才賦予她一定的權力範圍。
而這個範圍的大小就需要她親自去爭取、去籠絡人心,宗室要搭她的船、韋諤要借她的梯、李勉倒是與她有共同利益,但他卻沒有什麼實力,諸般種種原因,這些中低層朝官的忠誠也就是她崔小芙能否坐大做強的關鍵,而現在這近百人自發地來迎接張煥,怎麼能令她心裏痛快。
車駕繼續前行,崔小芙已經看到了張煥,張煥也在遠遠地望著她,神色平靜而柔和,她細長的鳳眼裏閃過一絲冷冷鋒芒,但這種冷意在瞬間便消失了,隨即換上了一種母儀天下般的慈祥,已經略顯蒼老的眼睛流露出對英雄的讚許。
鑾駕在張煥麵前緩緩停下,張煥上前一步,深施一禮,朗聲道:“臣隴右節度使張煥參見太後。”
一陣清脆的步搖碰響,車門開了,崔小芙在兩個宮女的扶持下走了出來,兩旁所有的官員都一起躬身施禮,“臣等參見太後!”
“張愛卿免禮!”崔小芙嘴角含笑,她又向眾官員招招手,“各位愛卿平身!”
“多謝太後!”張煥站直身子,向後麵的親兵使了個眼色,一名親兵立刻跑到馬前,取來了一隻陶罐。
張煥接過,上前一步雙手獻給崔小芙道:“這是微臣特獻給太後之禮。”
崔小芙見那陶罐做工粗陋,眉頭不由微微一皺,詫異地問道:“這是……什麼?”
“這是碎葉軍鎮的泥土,臣不遠萬裏帶來,特地獻給太後。”
“原來是具有象征意義的土地,張尚書的心意,哀家領了。”崔小芙接過這個沉甸甸的陶罐,作態感慨一番,便隨手遞給了身邊的宦官,又對張煥道:“多謝張愛卿的苦心,這罐泥土哀家會將它放在自己的花園裏,並將親手在上麵種一株牡丹。”
說罷,她臉色一肅,高聲道:“張煥聽封!”
張煥後退一步,慢慢跪下,“臣在。”
崔小芙遠遠瞥了一眼裴俊,用一種不甘心、但又無可奈何的口氣道:“張掖郡王、兵部尚書、隴右節度使張煥以拳拳報國之心,率十萬忠勇之士,慷慨遠赴安西,為我大唐收複安西、北庭故地,利在當代、功在千秋,特加封其為太尉、安西大都護,欽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