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箱子這麼重,箱子四周是三分之二英寸厚的鐵板,造的相當精巧、堅固,製造的也是異常精致。用作收藏寶物的箱子很合適。

摩斯坦小姐平靜地說:“寶物已經丟失了。”

我聽了她說的話,領會了其中的含義。這些天來一直壓在我心頭的石頭終於隨著寶物的丟失而挪開了。我知道這想法很不應該、很自私。可現在我的腦海裏隻想著金錢的障礙已經消除了,太好了。

我耐不住內心的喜悅,不禁脫口而出:“感謝上帝!”

她聽見這話,臉上現出不解的神情,笑著問:“您剛才說什麼了?”

我忍不住上前握住她的手,她沒有抽回去。我說:“我終於敢向你訴說戀情了,過去,我倆之間隔著一筆巨大的錢財,可現在沒有了。梅麗,我愛你,和世界上所有男人愛女人一樣,我真心實意地愛你。因此我才說:‘感謝上帝。’”

我把她輕輕地攬到身邊,她輕輕地說:“那麼我也應當說‘感謝上帝’。”

我慶幸自己,不管是誰在那天晚上丟掉了一筆財富,而我卻真正得到了珍貴的財富。

12瓊諾讚·斯茂的離奇故事

那個警長極有耐心地在車上等候著我,我回到車上時,時間已經很晚了。我拿著空箱子給他看了,他感到特別地失望。

他無精打采地說:“這箱子裏沒有財寶,我們談不上領獎金了。今晚的行動可以讓我和同伴山姆·布郎每人得十鎊獎金呢。”

我說:“塞迪堊斯·舒爾托先生很有錢,人又大方,不管箱子裏有沒有財寶,他都會給你們報酬的。”

警長仍是沮喪地說:“埃瑟爾尼·瓊斯先生會認為這事幹得差勁呢。”

正像警長說的,我們回到貝克街後,把空箱子擺到他的麵前時,他的臉色很難看。福爾摩斯和瓊斯,以及被抓的凶犯剛到這裏,他們改變計劃先去警署報了到。福爾摩斯懶洋洋地坐在椅子上,神情同平時一樣,他的對麵是傲氣難改的凶犯斯茂。他的那條木腿搭在好腿上。當我把空無一物的箱子拿給大夥看的時候,他倚著椅子放聲大笑起來。

埃瑟爾尼·瓊斯惱怒地說:“斯茂,準是你做了手腳!”

斯茂忍不住笑道:“不錯,這是我的傑作,我把寶物藏到一個你們永遠無法找到的地方。那財寶是我的,我要擁有它,你們誰也甭想得到。告訴你,除了我和安達曼島牢營裏的三個夥計外,你們誰都沒權利享受。現在既然我們都不能擁有它,我就有權把它處理了,這正符合我們四個人簽名時發的誓,我們永遠保持一致。我相信他們也會這麼去做的,寧可讓寶物沉到泰晤士的河底,也不能落到別人的手裏,尤其是舒爾托或是摩斯坦的後代的手裏。我們殺掉那商人不是給他們創造財富。當我看到你們的船將要超過我們後,我決定把珠寶藏到別人無法找到的地方。你們這趟連一個盧比也撈不到了。”

埃瑟爾尼·瓊斯憤怒地喊:“斯茂,你這騙子!你怎麼不把箱子連同寶物一塊扔進河裏,不是更省事嗎?”

斯茂狡猾地斜眼瞧著他說:“對於你們來說,我扔了省事,你們撈著也省事。我想你們有耐心將我抓獲,你們就能有耐心撈一隻鐵箱子。但是若把寶物散投在長達五英裏的河道裏,再撈起來就費事了。我是鐵下心才這樣做的。就在你們的船越來越近時,我真的被逼瘋了。我這一生有高峰,也有低穀,但我向來不後悔我曾做過的事。”

瓊斯說:“斯茂,你這樣做性質很惡劣,你如果協助我們不扔掉寶物,那麼,在依法判刑的時候有可能從輕發落。”

聽了這句話,罪犯吼叫著:“法律,多麼神聖的法律呀!這筆財寶不是我們的是誰的?財寶不是他們搞來的偏要給他們,這叫什麼公平?你們知道我是付出多大的代價才把這批寶物弄到手裏的。整整二十年,我在那熱病猖狂的潮濕地裏住著,白天整日在紅樹下做苦工,晚上,又被鎖到髒亂不堪的棚子裏,鐐銬加身,被蚊子咬著,被瘧疾折磨著,受那些喜歡折磨人的黑獄卒的種種淩辱。我用這樣的代價交換到了阿克拉寶物,你們卻要跟我談什麼公平。若是把我曆盡千辛萬苦換回的寶物,送給別人去享用,你們覺得這是公平的了。而我就是被處死,或是讓那黑矮人射我一根毒箭,也不想別人再拿著我的錢揮霍,而我卻在監獄裏過著非人的生活。”這時的斯茂同原先的默默無語大不相同,他的這些話滔滔不絕傾瀉而出。他兩眼發亮,手銬隨著激動的雙手不斷地作響。看見他這氣憤的樣子,我明白了舒爾托少校一聽到囚犯越獄的消息,就極度慌張。看來,這很自然。

福爾摩斯和氣地對他說:“斯茂,我們對你的事一點都不清楚。你沒有把事情的整個經過告訴我們,我們怎能判斷財寶一定是屬於你的呢?”

“先生,您說的話公平合理。盡管是您給我帶上了手銬,但我並不怨恨你……這是我罪有應得吧。您如果願意聽我的故事,我絕不隱瞞實情,我所要說的句句都是實話。謝謝您,請把杯子放在我身邊吧,我口渴了,會把嘴唇湊近杯子喝水的。

“我原是位斯特爾州人,住在波舒爾城附近。我們那兒的斯茂族人很多,我很想回去看看,但我平時不很檢點,我的族人不一定對我歡迎。他們是虔誠的教徒,在鄉裏都是受人尊敬的老實的農民,我卻一直是個流浪漢。我十八歲那年,因為戀愛惹了禍,家裏不能存身,隻好另謀生計。當時正趕上步兵三團要被派往印度,為了生存,我就入伍了,選擇靠吃軍餉為生的路。

“可是,我的軍隊生活先天注定不能長久,在我剛學會鵝步操,學會使用步槍的時候,一天,我到恒河裏去遊泳,一條鱷魚把我的整條小腿都咬掉了,就和做外科手術一樣幹脆。當時我由於驚嚇過度和失血過多昏了過去,遊泳好手約翰·侯德及時趕到抓著我上了岸,要不我就淹死了。我在醫院裏住了五個月後才裝上木腿,一腐一拐地出了院。我因為殘疾被取消了軍籍,因此就更難找到就業的機會了。

“你們很難想象,那時我不到二十歲就成了無用的瘸子,境遇是多麼地悲涼。過了不久又時來運轉了,恰巧有一個新來印度經營靛青園子的名叫阿勃懷特的園主正在找一個監工。他是我原來所屬部隊團長的朋友。團長因為我的殘疾很照顧我,他竭力推薦我。這個工作騎在馬上就能完成,我雖然殘廢了,兩腿還能夾住馬肚子騎馬。我走馬上任後,工作內容就是監督工人的工作情況,及時地反映給園主,園主給我不少工資,住得也不錯,我漸漸地產生就這樣了此一生的念頭。我的東家為人和善,他同那兒的白人之間來往甚密,園主有時把我叫到他的小屋去抽支煙說說話。

“但是,境況不久就發生變化。印度大叛亂突然暴發了,前一個月,人們還是各行其事,一個月後,二十多萬的印度人就轉眼間失去約束,把印度亂成了地獄。這些事,你們幾位通過報紙了解的情況比我這不識字的要清楚。我隻知道我身邊發生的事,我們的靛青園地處西北省的邊緣,叫穆特拉。一到晚上,燒房的火焰照得滿天通紅。每天都有小隊的歐洲士兵保護著他們的家小過去,逃到駐有軍隊的阿克拉去避難,那兒近一些。阿勃懷特先生對勝利抱有信心,他固執地認為傳來的消息都是虛誇的,叛亂不久就會結束,因此他不顧蔓延四周的戰火,依舊到涼台上吸煙喝酒。我同一個管帳的叫道森的先生及他妻子,一直對園主忠心耿耿,我們三人同他生死不離。可是,災難還是降臨了,那天我到遠處的一個園子去辦事,黃昏時我騎馬回來途中看見一堆東西,在陡峭山穀的穀底下堆著。我趕過去一看嚇呆了,那不是別人的,竟是道森妻子的屍體,那女人被人用小刀割成了一條條,又被野狗叼走了一半。道森的屍體就趴在不遠處,手裏還握著一把已經放空了的槍,他的前麵有四個印度兵的屍體疊在一塊。我左右不定地在那兒徘徊,一抬頭,看見那邊衝天而起的火苗,園主的房子被人放火燒著了。我知道這時候我衝進去,肯定無濟於事,隻會搭進去一條命。從那兒,我瞧見被點著的房子前,有上百個穿紅衣的黑鬼子在胡亂蹦跳著,他們中有幾個人扭身朝我的方向指了一下,接著就有兩粒子彈從我腦袋旁過去了。我撥轉馬頭狂奔,到深夜時趕到了阿克拉城。

“阿克拉並不安全,那時整個印度都亂糟糟的。聚攏到一處的英國人,竭盡全力地保護槍炮射程內的小塊土地,別的地方的英國人都成了落難人。這是幾百人對幾百萬人的戰爭。最讓人失望的是:我們的敵人無論是步兵、騎兵還是炮兵,都是當初經我們訓練過的好士兵,他們的武器是我們的,軍號的調子也和我們吹得一樣。在阿克拉駐有孟加拉第三火槍團,其中有印度兵,兩隊馬隊和一連炮兵。除此之外,還由商人和公務員新組成了一支義勇軍,我也拖著木腿參戰了。七月初,我們開到沙根吉,將那裏的叛軍打退過多次,後來由於彈藥缺乏不得不退回城裏。四周傳來的消息,糟糕透頂了。看看地圖,你就會知道造成這種局麵的原因。我們這地方正處於大暴亂的中心地帶,往東100多英裏外,就是拉克瑙,坎普城離那兒也和這距離差不多。四處充斥著殺戮。

“阿克拉城的麵積很大,裏麵住著形形色色的人,他們信仰各種宗教。英國人很難在狹窄彎曲的街道嚴密布防的。司令官把軍隊調到河對岸的阿克拉古堡裏,把那塊地方作為陣地。

“你們也許聽說過這座古堡的曆史記載或者傳聞嗎?我這一生去過很多地方,然而,這個古堡是我一生中見到的最神秘奇特的地方。它的麵積龐大,占有很多土地,我們的軍隊家屬和輜重安排在較新的地帶,當然新的地帶比舊的部分要小的多。舊城堡是蠍子和蜈蚣的領地,沒人敢到那裏去。那舊古堡的大廳連個人影都找不到。許許多多的走廊迂回曲折,錯綜複雜,人進去很容易迷失方向。因為這些原因,很少有人進去,偶爾也有膽子大的人帶著火把去那裏探險。

“從舊堡前麵流過的小河,形成了一道天然的護城河。在城堡的兩側和後麵有許多出入的門,自然,在這裏和我們軍隊居住的地方都得有人防守。我們的人數太少,不可能分布到全堡的每個角落和全部的炮位,最後,我想出了一個辦法,在城堡中心處設置一個警衛室,一個白人帶兩三個印度兵把守。我被派到堡壘西南麵的一個孤立的小堡門,每天夜裏負責那裏的安全。兩個錫克教徒兵聽我指揮。上級給我的命令是遇到危急,立即放槍,中心警衛室就會有人來接應。從中心警衛室到那個堡門,大約二百步的距離,並且還需經過迷宮似的曲折長廊和甬道。若是發生危急情況,增援軍能及時趕到嗎?我對援軍到來,很有些懷疑。

“我是一個新入伍的殘疾兵,當個小頭目,我真挺得意,前兩夜我和那兩個來自旁遮普省的印度兵把守堡門。他倆分別是莫郝米特·辛格和埃波德勒·可汗。他們都是久經沙場的老戰士了。他倆個子挺高,相貌凶狠。兩人的英語說得很棒,但他倆在一塊時用古怪的錫克語整夜閑談,我插不上一句話,隻好一個人站在門外,望著遠處的燈火和下麵蜿蜒的河流。咚咚的鼓聲和銅鑼聲以及叛軍們吸足鴉片後的聲音,從對岸不斷地傳來。值勤的軍官為了防止發生意外,每過兩個鍾頭,到各處巡查一次。

“我值勤的第三天晚上,天空陰沉,飄起了小雨。在這種天氣裏,一站幾個小時,真是心煩意亂。我試著同這兩個印度兵聊天,可他倆對我不理不睬的。下半夜兩點時,例行巡查稍微打破了這裏的沉寂,之後又和先前一樣。他們又不願意同我交談,沒辦法,我隻好自己放下槍默默地吸煙。不料,這兩個印度兵竟突然撲過來,一個搶過我的槍,打開保險,並把槍口對準我的腦袋,另外一個用一把大刀架在我的脖子上,他威脅我說,隻要我動一下,他就紮破我的喉嚨。

“我那時湧出的念頭是:他們一定和叛軍一夥,這就是他們突擊的開始。如果他們占據了這個堡壘,就一定會落入敵人手中,城堡裏的老人孩子會再次流離失所。你們大概不信,覺得我是在自誇,我發誓,當時刀架在我脖子上,我立刻要喊出來,哪怕是最後的一聲,說不定會讓中心警衛室的人知道這邊出事了。那拿刀的印度人猜出我的心思,就在我要大喊的時候,他低聲說:‘別出聲,我們不是叛兵,堡壘不會發生危險。’我從那人的棕色眼睛裏看出,隻要我喊一聲,馬上命就丟了。但我有點相信他的話。我沉默著,隻是等著看他們耍什麼把戲。

“埃波德勒·可汗,是他們中最高最凶的,他對我說:‘先生,聽我說,現在您隻有兩條路可走,一條路是和我們合作,另外一個就是你再也看不見太陽了。也就是說一條是你向上帝發誓真心實意,同我們合作到底;不然的話,就把你的屍體扔進溝裏,我們到叛軍弟兄那兒去投降。此外,絕無別的路供你選擇,是生是死,你必須在三分鍾內做出選擇。事情太大,我們誰都不能猶豫了,快想想吧,在下一次巡邏到來之前,必須把事情辦妥。’

“我對他們說:‘我一點都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你們到底叫我選擇什麼呢?不過可以向你們聲明一點,如果這事牽連到堡壘的安全,我是不會同你們合作的,那樣的話,幹脆把我一刀砍死吧。’

“他說:‘這事和堡壘毫無關係,我們要你做的隻有一件事,就是你們英國人到印度來的目的不是為了發財嗎。我們的目的也是這樣。若是你決定和我們合作,我們會把財寶的四分之一給你,這很公平,我們以這把刀向你起誓,錫克教徒從不違背誓言。’

“高個印度人說:“那麼你起誓嗎?用你父親的身體,你母親的名譽和你的宗教信仰起誓,今後絕不做不利於我們的事,不說不利於我們的話。’

“我答道:‘隻要堡壘沒有危險,我願意這樣起誓。’

“‘我和我的同伴都對你發誓,給你寶物的四分之一。就是四個人平均一人一份。’

“我說:‘可是咱們隻有三個人呀。’

“‘還有一份必須給德斯特·阿克波爾。在等候他的這段時間裏,我把經過講給你聽聽吧。莫郝米特·辛格,請你到外麵等著,他們來了後通知我,。先生,我們信任你,我知道歐洲人恪守諾言。若你是個慣於撒謊的印度人,不管你怎麼對神起誓,我們都不會相信你,早把你的屍體扔進河裏了。我們相信你們英國人,當然,也相信你們也是信任我們的。還是來說說這個故事吧。

“‘我們印度北部有一個土王,他的領地不大,財產卻很多。其中一半是他父親留給他的,另一半是搜刮來的。他既貪財又小氣。叛亂暴發後,他處於兩難境地,土王聽說殺了不少的人,一麵附和著叛軍反抗的人,可又怕白人一旦得手,自身會遭不利。反複考慮後,想出了一個折中的辦法,他把所有的財產一分為二,金銀錢幣類的都放在宮中的保險櫃裏;珍貴的珠寶鑽石類的,另外放進一個鐵箱裏。他派一個親信假扮成商人,準備把它藏到阿克拉堡來。這樣,叛軍勝了,他的金銀錢幣保下了;要是白人勝了呢,他又保住了珠寶鑽石。他那邊,叛軍的勢力強大,他隻好投靠了叛軍。先生,你想想,他的財產是否應當屬於忠心於他那個地方的人所有呢。”

“這個被裝扮的商人化名叫阿奇麥特,他就在阿克拉城裏。今天晚上,他就要到堡裏來。他的同伴是我的盟弟德斯特·阿克波爾,他知道這個秘密。他清楚我們看守這個堡門,就和我們商量好放他從這個堡門進來。一會兒他們就會來了。這地方僻靜得很,沒人會知道他們的到來,從此世界上再也沒有阿奇麥特這個商人了,土王的財產就要到咱們幾個人的手裏了。先生,您覺得怎樣?’

“在伍斯特爾州,生命被看得極其神聖,但那時到處殘殺焚掠,人們就不再那麼看重生命了。那時,我真的被那批財寶動心了,對於商人阿奇麥特的生死,我並未放在心上。我腦子裏滿是今後如何使用這筆財富的念頭,想著我這個品行欠佳的人帶著大量的金幣回歸故裏時,他們一定會驚呆的。想到這些,我暗暗下了決心。這時埃波德勒·可汗以為我還在考慮呢,又追問我。

“他說:‘先生,你明白,若是指揮官抓住這個人,結果還是被處死,寶物也會充公,誰也甭想搞到一個錢。咱們怎麼不可以把他處決了,然後把寶物讓咱們四個人平分了。我們會變成有錢人。其實,寶物充公和給了咱們,都是一樣。這兒再沒有別人,也沒有外人看見。我這個主意如何?先生,請您再表態一下,您是與我們合作呢,還是讓我們把你當成敵人。’

“我對他說:‘我的人和我的靈魂都和你們站在一起。’

“他把槍還給我,對我說:‘太好了,我相信您和我們會永遠遵守許下的諾言。我們現在要做的事情隻有耐心地等待那兩個人的到來。’

“‘德斯特·阿克波爾了解這次的計劃嗎?’

“‘這都是他一個人謀劃出來的。咱們還是和莫郝米特·辛格在外邊一塊站崗吧。’

“那時正是雨季來臨,天上的雨下個不停,片片烏雲在空中飄蕩。濃重的夜色,肉眼很難看清一箭之外的東西。門前戰壕裏存著一些積水,有的地方差不多都幹了,很容易走過去。我默不作聲地在那兒等著那個來送死的人。

“沒多久,我看見戰壕的對岸有一抹若隱若現的燈光,慢慢地向這邊靠近。

“我叫了一聲:‘他們來了’

“埃波德勒輕聲地說:‘你和往常一樣詢問他,可別把他嚇呆了,然後你把他交給我們,我們會安排他的,他在外麵點著燈守著,免得認錯了人。’

“這時候一閃一閃的燈光,忽而前進又忽而停住,離我們更近了,可以看清有兩個黑影到了戰壕的對岸。他們從那邊趟水過來,爬上岸後,我壓低了嗓音問這兩人:“幹什麼的?”

“他們趕緊回答說是自己人。我舉燈靠近他們,見對麵是個高個子的印度人,一臉的黑胡子長到腰間,我真沒見過真實生活中這麼長胡子的人。後邊緊跟著他的人胖得出奇,個子很矮,頭上裹著大黃包頭巾,手裏提著一個用圍巾包著的包。他像隻耗子樣鑽出洞外,東觀西望著,害怕得渾身顫抖,兩隻手也抖個不停,隻有雙目亮閃閃地顯得精神極度緊張。我想親手殺掉他,真有些下不了狠心,但那寶物的誘惑力使我定了心神。他瞧見我是白人,立刻欣喜地跑過來。

“他氣喘籲籲地說:‘先生,我這個正在逃難的商人阿奇麥特需要您的保護。我從奇布特諾到阿克拉城的路上,總是有人侮辱我,就是因為我以前跟英國軍隊的關係好。謝天謝地,現在,我和我帶的東西終於沒有危險了。’

“我問他:‘包裏裝的什麼?’

“他回答:‘箱子裏有兩件祖宗留下來的東西。在別人眼裏,它不值多少,對我,這可是扔不得的寶貝。我不是來討飯的,先生,求您讓我在這兒暫住兩天吧,以後,我會報答您的。’

“我看著他那令人同情的小胖臉,真不忍心殺了他。我真的不敢同他再說了,幹脆讓他早早見上帝吧。

“我對他說:‘把他送到總部去。’兩個印度兵一左一右地把他帶進了裏麵的甬道,那個高個子在後麵緊跟著。我未見過像這麼被嚴密包圍的人。外麵,隻留下我一人提著燈籠在站崗。

“這時,從裏麵傳來他們走在長廊上的聲音,接著,聲音消失了,傳來了拚命撕打的聲音。一會兒,一個氣喘籲籲的聲音往這邊越來越近。我提燈往裏一看,大吃一驚,滿臉是血的商人正往這邊跑,高個子在後麵緊追不舍。這商人竟跑得飛快,我明白,若是他逃出我這兒,他就能活命,瞧他那樣子,我真動了同情心,但那誘人的財富又讓我起了邪惡。他一跑近我,我就用步槍向他的兩腿之間狠命掄去,他像是被槍擊中了一樣向前滾去。還沒容他從地上爬起,印度人從後麵追上去,兩刀結果了他的性命。他未來得及哼一聲,躺在地上不動了。可能我那一絆他就昏死過去了。先生們,不管這對我有沒有好處,我照實說了。”

說到這兒,他用那雙戴著手銬的手接過遞給他的加水威士忌。我們從他敘述這事時不在乎的神情裏,可以看出這人凶殘的本性。無論對他用盡什麼刑罰,也不會對他產生同情心。歇洛克·福爾摩斯和瓊斯,坐在藤椅上,雙手搭著膝蓋。他倆對斯茂都不怎麼喜歡。斯茂可能看出了我們的想法,他在繼續往下說時,聲音和動作帶著不服輸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