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斑帶之謎(2 / 3)

“你這樣做很聰明,”我朋友說,“你把所有事情都說了嗎?”

“是的,都說了。”

“沒有吧,羅伊拉茲小姐。你袒護了你的繼父。

“哎呀,你這話從何說起?”

福爾摩斯拉起擋住客人放在膝上的那隻手的黑色花邊袖,並向上推了一點,白皙的手腕上露出了五個清晰的印記,是四個手指和一個大拇指的指痕。

“他虐待你。”

女人一臉通紅,把受傷的手腕又遮了起來,“他可能不清楚自己到底有多大力氣。”

室內一陣長時間的沉默。福爾摩斯托著下巴,兩眼望著燃燒的爐火。

“這事很複雜,”他終於開口說,“在采取行動前,我還要了解更多的細節問題。但我們不能耽擱時間了,假如我們現在去斯托克莫蘭,可不可以在不被你繼父知道的情況下察看那些房間?”

“可以,剛巧他今天要進城辦一兩件事,很可能要呆一兩天,所以你們去不會有問題。現在家裏隻一個管家,她又老又糊塗,支開她很容易。”

“太好了。你樂意走一趟嗎,華生?”

“當然樂意。”

“那我倆一起去。羅伊拉茲小姐,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既然進了城,我想辦一兩件事,但我會坐中午十二點的火車趕回去,以便及時在家裏等候你們的光臨。”

“我們下午會早點到的。我也還有點事情要辦。你願意等一等,吃了早餐再走好嗎?”

“不啦,我得立刻走。把事情跟你們說了後,我感覺輕鬆多了。我下午會等著你們的。”她把厚厚的麵紗又拉上了,走出了房間。

“你怎樣看待這件事,華生?”福爾摩斯往後一仰,又靠到了扶手椅的靠背上。

“我想這是一個非常毒辣的陰謀。”

“是夠陰險毒辣的。”

“如果真像那位女士說的那樣,地板和窗戶全都仔細敲打檢查過了,而門窗和煙囪也被封住了,那她姐姐莫名其妙地死去的時候確實是一個人在房間裏。”

“那夜半的口哨聲、朱莉婭臨死前那些奇怪的話又如何解釋?”

“我不知道。”

“半夜口哨聲和醫生關係密切的吉普賽人的在場,都能證實醫生想阻止繼女結婚。臨死前她姐姐提到的帶子和金屬的碰撞聲這些事實(也許是那些扣緊百葉窗的鐵條落回原處時發出的),當你把它們聯係在一起後,我想,沿著這些線索就能把迷給解開了。”

“那些吉普賽人又充當了什麼角色?”

“我現在還不清楚。”

“我看,這樣推理有很多地方說不通。”

“我也這麼認為。但正因為這樣,我們今天就必須到斯托克莫蘭去。我想去看看這些說不通的地方是不是真的說不通,或者,通過另一些細節可以去說通。到底怎麼了?真是見鬼!”

福爾摩斯最後的那聲喊叫是因為房門突然被撞開了,一個彪形大漢站在門口。他的穿著既像農夫又像學者,頭頂黑禮帽,身穿長禮服,腳蹬高統靴,手裏還揮著一根獵鞭,模樣不倫不類。他個頭很高,禮帽都擦著門楣了;塊頭也大,幾乎把房門給堵住了。一張黃色大臉上布滿皺紋,一臉的邪惡,凶狠的眼睛深陷著,高高的鷹鉤鼻,這讓他看起來活像一隻殘暴的猛禽。他看看我,又看看福爾摩斯。

“你們誰是福爾摩斯?”

“我是,先生。請問,你是誰?”

“我是斯托克莫蘭的格萊姆斯比·羅伊拉茲醫生。”

“哦,久仰。”福爾摩斯很客氣地說,“你請坐。”

“少來這套!我一直在跟蹤我繼女,我知道她來過這兒。她都胡說了些什麼?”

“現在天氣還不怎麼暖和。”福爾摩斯說。

“她到底跟你們說了些什麼?”老頭大喊大叫起來。

“不過聽說藏紅花快要開了。”我的朋友從容不迫地說。

“哼!你想敷衍我,是嗎?”這位新客人揮舞著獵鞭,向前跨了一步,“我知道你這個混蛋!我早就聽說過你,福爾摩斯,一個愛管閑事的家夥!”

我朋友微微一笑。

“福爾摩斯,你這個愛管閑事的混蛋!”

我的朋友笑得更厲害了。

“福爾摩斯,你這個倫敦警察廳的自以為是的小人!”

福爾摩斯忍不住笑出聲來了。“你真幽默,”他說,“你出去時麻煩把門帶上,冷風吹進來怪涼的。”

“我說完了自然會走的。你竟敢管到我頭上來了!我知道我女兒到過你這兒,我一直跟著她!我可不是好欺負的!你瞧瞧吧!”說著他快步向前走了幾步,抓起火鉗,用他那雙粗壯的褐色手一下子就把它拗彎了。

“當心別栽到我手上!”他氣呼呼地把彎了的火鉗扔進壁爐,大踏步地走了。

“他可真和氣!”福爾摩斯哈哈地笑著說,“我塊頭是沒他大,可他要是再多呆一會,就會知道我的手勁並不比他小。”說著,他撿起那把鋼火鉗,猛一使勁,火鉗又直了。

“他認為我跟那些警察一樣,真好笑!不過,這段小插曲會讓調查更有趣的。希望我們那位小姐小心點,讓他跟上了,可有點麻煩。好了,華生,我們開始叫早餐吧。飯後我得去一趟律師協會,希望能在那裏找些有助於我們的資料。”

福爾摩斯回來時快一點鍾了,手裏拿著張潦草地寫了些字和數的藍紙。

“我查了查他妻子的遺囑,”他說,“為了弄清她到底留下多少遺產,我必須先計算出他們能從哪些投資中獲多少利。那女人去世時,總收入稍稍低於一千一百英鎊,但現在,因為農產品貶值,這筆收入每年還不到七百五十英鎊。但每個女兒結婚後,都有權每年得到二百五十英鎊。很顯然,要是她們都結了婚,我們這位可愛的繼父就隻有三分之一的收入了。即使隻一個女兒嫁出去,他的收入也會大大減少。我一上午的工作沒有白費,這些資料能證明醫生阻止女兒結婚的目的。華生,事情非常嚴重,一分鍾都不能耽擱了,何況那家夥已經知道我們要插手這件事。你要是準備妥當了,我們這就去叫馬車趕往滑鐵盧車站。把你的左輪手槍帶上吧,會有用的。用埃雷二號手槍去對付能把鋼火鉗弄彎的家夥應該沒問題。另外,再把牙刷帶上就行了。”

我們到滑鐵盧時正好趕上一趟開往萊瑟赫德的火車。到了目的地後,我們租了輛雙輪輕便馬車,沿薩裏風景優美的大道行駛了五六英裏。天空晴朗,陽光明媚,朵朵白雲自由自在地飄在天空,道路兩邊的灌木嫩芽初綻,空氣中蕩漾著濕潤的泥土氣息。這融融春意,與我們正在調查的險惡案件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福爾摩斯坐在馬車前部,抱著雙臂,帽子遮在眼睛上,腦袋都埋到胸前了。突然,一路沉思不語的他猛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指著對麵的草地。

“你瞧,那邊。”他說。

一片蔥鬱的樹木沿著緩和的坡地一直向遠處伸延,到最末端,形成了密密的叢林。一座古老的建築矗立其中。

“斯托克莫蘭?”他說。

“不錯,先生,正是格萊姆斯比·羅伊拉茲醫生的房子。”車夫說。

“那裏正在維修,我們就是去那裏。”

“村子在那邊,”車夫指了指左邊一些房屋說,“如果你們想到醫生那兒去,走籬笆邊那條小路會近一點,就是那兒,那位小姐正走的那條路。”

我們下了車,把錢付了後,馬車便按原路返回了。

我們登上台階時,福爾摩斯說:“馬車夫肯定把我們當成建築師了,這樣子很好,免得他閑話不斷。下午好,斯通納小姐,看,我們還準時吧。”

我們早上見過的那拉委托人高興地迎了上來。“我一直在焦急地等著,”她熱情地和我們握了握手,‘“一切順利,我繼父進城去了,估計天黑前回不來。”

“我們已經很榮幸地見過了醫生,”福爾摩斯說,然後把早上發生的事簡單地說了一下。斯通納小姐聽著聽著,臉和嘴唇漸漸變白。

“老天!他一直跟著我!”

“是的。”

“他太狡猾了,我每時每刻都在他的監視中。他回來後怎麼對付我呢?”

“他首先會想法保護他自己的,因為他已經知道有個更狡猾的人在盯他。今晚你一定得把自己鎖進房裏,別和他碰麵。如果他對你動粗,我們就把你送到你姨媽家去。現在我們得抓緊時間,請你這就帶我們去看那些房間。”

房子是用大灰石砌成的,牆壁上長滿了青苔。房子中部高聳,兩側是弧形的廂房。其中一廂的窗戶玻璃都沒有,釘著寬寬的木板,有些牆已經朝內塌陷,一副破敗的景象;房子的中間部分修繕得比較好,惟一有生機的是右廂房,窗子掛著窗簾,煙囪裏藍色炊煙嫋嫋上升,很顯然,這家人是住在這邊的。山牆邊立著幾個腳手架,牆壁被鑿穿了,可我們到那的時候並沒有工人在幹活。福爾摩斯慢慢地在亂糟糟的草坪上來回走著,十分仔細地檢查窗戶外邊的情況。

“我想,這是你以前的臥室,中間是你姐姐的,靠主樓那是羅伊拉茲醫生的。”

“是這樣的。不過,我現在睡中間那間了。”

“是因為修房子吧,不過,我看不出那堵牆有什麼修的必要。”

“我也覺得沒必要,隻不過是借此讓我搬出來。”

“嗯,這裏頭肯定有問題。這廂房的另一側是走廊吧,三間臥室的門都是朝走廊開的。裏麵有窗戶吧?”

“有,不過很窄,窄得鑽不進人。”

“就是說,你們晚上把門插上後,沒人能從窗子進去,是吧?好啦,請你回你房裏去,把門閂上,好嗎?”

斯通納小姐照做了。福爾摩斯仔細檢查了一番小窗戶後,又想方設法去打開門閂,可一切都是徒勞。門上連可以讓刀片插進去撥開門閂的縫都沒有,他又用放大鏡檢查門的合葉,合葉是鐵鑄的,牢牢地嵌在石壁上。“嗯,”他困惑不解地撓著下巴說,“看來我的推理有點站不住腳了。門閂上後,沒人能進去,希望房裏頭有一些幫我們解開謎團的線索。”

我們進入了斯通納小姐現在住著的、她姐姐遇害的房間裏。房間小而簡樸,天花板不高,壁爐是開口式的,完全是老式農舍的風格。房間的一角豎著一個帶抽屜的櫥櫃;另一角放著張罩白色床罩的小床;梳妝台在窗戶左側。此外,還有兩張柳條椅子,地板上鋪著威爾頓地毯。房間的牆壁是棕色橡木做的,到處是蟲眼,並且褪了色,看來年代已經很久了。福爾摩斯搬過一張椅子,在角落裏坐著,前後、左右、上下地不停打量著,把房裏的每個地方都看了個仔細。

“這根拉鈴繩通往什麼地方?”他指著床邊那根粗粗的拉鈴繩問,繩子床邊這頭實際上是搭在枕頭上的。

“通往管家的房間。”

“看上去它比別的東西要新一點?”

“是的,這是兩年前才裝的。”

“是你姐姐要裝的?”

“不是,她從沒拉過鈴,我們要什麼東西總是自己去拿。”

“這麼說來,裝這麼好的一根拉繩幹什麼呢?對了,我要檢查一下地板。”

他說著趴到地上,手裏拿著放大鏡,來回爬動,仔仔細細地察看木板上的每條裂紋,他又同樣仔細地檢查了牆壁,最後猛地拉了下拉鈴繩。

“嘿,這玩意不過是個擺設。”他說。

“不響嗎?”

“不響,根本就沒接在鈴上。你看,多怪呀,它那頭是係在通風孔上的那個鉤子上的。”

“真荒唐!我以前一直沒注意到呢。”

福爾摩斯拉著拉鈴繩喃喃地說,“這房間有一兩個地方太古怪了。例如,蓋這房子的人完全可以把通風孔開到朝外的牆上的,但他卻開在通向隔壁的牆上,多蠢啊!”

“這也是後來開的。”小姐說。

“和裝鈴鐺的拉繩一起嗎?”福爾摩斯問。

“是的,那次還改了幾個地方。”

“這些東西太有趣了——拉不響的拉鈴繩和不通風的通風孔。你如果不介意,斯通納小姐,我想看看你繼父的房間。”

格萊姆斯比·羅伊拉茲醫生的房間比他繼女的要大,但陳設同樣簡樸。一張行軍床,一個擺滿了技術性書籍的小木書架,一把扶手椅放在床邊,牆腳還有一張普通的木椅,一張圓桌和一個大大的鐵質保險櫃。房間裏就這些東西了。福爾摩斯在房間裏踱了一圈,將房裏的大小東西都逐一細細檢查了一遍。

“這裏頭裝著什麼?”他拍了拍保險箱問。

“是我繼父業務上的一些文件。”

“哦?這麼說你見過裏頭的東西?”

“隻見過一次,那是好多年以前的事了,我記得裏頭全是紙。”

“會不會有隻貓在裏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