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族單身漢案(2 / 3)

“你有她的照片嗎?”

“我隨身帶著。”他打開表鏈上的小金盒,讓我們看一位非常漂亮的女人的整個麵容。那並不是一張照片,而是一個象牙袖珍像。藝術家充分發揮了那光亮的黑發,又大又黑的眼睛和優美的小嘴的感染力。福爾摩斯長時間地入神地看那畫像,然後關上小盒,把它遞還給聖西蒙勳爵。

“那麼,是這位年輕的小姐來到倫敦後,你們重敘舊情?”

“是的,她父親同她來參加這一次倫敦歲末的社交活動。我和她會麵幾次後締結了婚約,如今又和她結了婚。”

“我聽說她帶來了一份相當可觀的嫁妝?”

“嫁妝相當豐富,和我們家族通常的情況差不多。”

“既然婚禮事實上舉行過了,這份嫁妝自然歸你了?”

“我還沒有過問這件事。”

“沒有過問是自然的。婚禮的前一天你見過多萊小姐嗎?”

“見過。”

“她心情愉快嗎?”

“她心情再好不過了,她一直談著我們在未來的生活中應當做些什麼。”

“真的?!非常有趣。那麼在結婚那天早上呢?”

“她特別高興,興奮得很,至少在婚禮結束前一直是這樣。”

“在這之後你發現她有什麼變化嗎?”

“啊,說實話,這時候我看到我從前沒有看過的事。她的脾氣有些急躁。不過那是件小事,不值一提,並且不可能與這個案件有什麼關係。”

“盡管這樣,還是請你講講。”

“唉,簡直是孩子氣。那是當我們往教堂的更衣室走去時,她手中的花束掉落了。當時她正從前排座位走過,她手裏的花束掉在座位前。稍後,座位上的先生把花束拾起來遞給她。看來這束花依然完好如初。可是當我和她談起這事時,她卻用很生硬的話回答我。回家途中在馬車裏,她似乎為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心煩意亂,實在令人可笑。”

“真的!你是說在前排座位裏坐著一位先生,那麼當時在座的還有別人嗎?”

“哦,是的,教堂開門的時候讓他們進去的。”

“這位先生不會是你妻子的朋友吧?”

“不會,不會,我稱呼他作先生是出於禮貌,他隻不過是一個看上去很平常的人。我幾乎沒有注意到他的容貌。但是,我想,我們談得跑題了。”

“聖西蒙夫人婚禮結束回來時,遠沒有她去時那麼高興。那麼,當她重新回到她爸爸的居所後,做了些什麼事?”

“我瞧見她同傭人在說話。”

“她的女傭人是怎麼樣的人呢?”

“她是美國人,叫埃莉絲,和她一起從加利福尼亞來的。”

“一個可靠的傭人?”

“或許不能這麼說,在我看來她的女主人對她很隨便。可是,在美國他們對這類事有不同的看法。”

“她同這位埃莉絲談了多久?”

“噢,就幾分鍾。當時我正在考慮別的事。”

“你聽到她們說別的了嗎?”

“聖西蒙夫人談到些‘強占別人土地’的話,她習慣談這類俚語。我不理解她指的是什麼。”

“美國的俚語有時是很形象的。你的妻子和女傭談過這事後又做了什麼?”

“她走進吃早餐的房間。”

“你陪著她走進去的嗎?”

“不,她一個人。像這類小節,她從來不講究。接著,在我們就座大約十分鍾後,她趕忙站起身,說了幾句道歉的話,就離開了房間。這之後一去不複返了。”

“但是,據我了解,那位女傭人埃莉絲作證說,女主人走進自己的房間,拿了一件外套披在新娘禮服上,又戴上一頂軟帽,就出去了。”

“正是這樣。後來,有人瞧見她和弗洛拉·梅勒一起去了海德公園。弗洛拉·梅勒就是現在那個拘留起來的女人。那天早上,她曾經在多萊的寓所裏惹起了一場風波。”

“啊,是的。關於這位年輕的婦女,我想知道她的一點具體情況,還有你和她的關係。”

聖西蒙勳爵聳了聳肩,眉毛一揚,“我們已有多年交情了,非常友好。過去常在阿裏哥洛。她對我沒有可抱怨的,我對她十分慷慨。但是,福爾摩斯先生,你明白女人是怎麼一回事,弗洛拉很可愛,但她性子急,她對我非常迷戀。她聽說我要結婚,給我寫了幾封恐嚇信。說實話,我真的怕在教堂丟醜,所以才悄無聲息地舉行婚禮。我們回來時在多萊先生門前碰到她,她竭盡全力要闖進去,甚至還威脅我的妻子。但我預先估計會發生這類事情,在那裏安排了兩名便衣警察。他們很快就將她趕出門外,當她明白吵鬧下去不會有什麼好結果後,就安靜下來了。”

“你妻子聽到這一切了嗎?”

“沒有,謝天謝地,她沒有聽到。”

“後來,有人看到她正和這個女人在一起?”

“是的,雷斯垂德先生怎麼對這件事看得這麼嚴重呢?據他了解,弗洛拉把我的妻子誘騙出去後對她設下了可怕的圈套。”

“哦,這是一種比較確切的推測。”

“你也這麼想嗎?”

“我並不是說一定是這樣,但是恐怕連你也認為這事不是不可能吧?”

“我認為弗洛拉連隻蒼蠅都不肯去傷害的。”

“可是,妒嫉能莫名其妙地改變人的性格的。請你告訴我,對於這件事,你自己是怎麼分析的呢?”

“哦,真是,我到這裏來是尋求解答的。不是來提出見解的。我已告訴你所有的事實。既然你問我,我也可以說,在我看來可能是由於這件事對她的刺激,以及她意識到她的社會地位一下子提高許多,這可能造成我的妻子神經有點錯亂。”

“簡單地說,她突然精神錯亂了?”

“哦!真的,當我考慮到她放棄了——我不想談我,但這是許多女人可望而不可及的,我不能做別的解釋。”

“噢,當然,這隻是一種假設。”福爾摩斯微笑著說。“聖西蒙勳爵,我想我已經掌握了全部材料。我想再問一下,你們是不是坐在早餐桌旁就能看到窗外的情況?”

“我們能看到馬路另一邊的公園。”

“正是這樣,那麼我想沒必要再耽誤你了,我以後會跟你再聯係。”

“但願你能夠解決這個問題。”我們的委托人說著站了起來。

“我已經解決了。”

“是嗎,到底怎麼了?”

“我是說,這個案子已經了結了。”

“那麼,我的妻子在哪兒?”

“我一會兒就能提供這一細節。”

聖西蒙勳爵搖搖頭,“也許我倆的腦子還不會那麼聰明。”他說著,行了一個莊嚴的老式鞠躬禮,就邁腿走出去了。

“承蒙聖西蒙勳爵把我和他自己的腦袋相提並論,真是不勝榮幸。”歇洛克·福爾摩斯說著笑了起來。“經過這麼長時間的盤問,我想來一杯蘇打威士忌和一支雪茄。在我們的委托人進門之前,我就已經做出了這件案子的結論。”

“老兄,真有你的!”

“我有好幾個類似案件的記錄,隻是像我以前說的那樣,沒有一個有這麼痛快。我的全部調查能幫我肯定我的推測。旁證有時是很有說服力的。用梭羅的話說,就和你在牛奶裏發現一條鱒魚一樣。”

“但是,我也聽到了你所聽到的一切。”

“然而,你缺少對我起了很大作用的過去發生過的案例的知識。若幹年前在阿伯丁有一個類似的案子。普法戰爭後一年,在慕尼黑又有一件很為相似的事。這就是這類案例中的一個。但是,喂,雷斯垂德來了!你好,雷斯垂德,餐具櫃裏有一隻特大的酒杯,盒裏有雪茄煙。”這位方廳偵探身穿一件水手的粗呢上衣,戴著一條老式領帶,顯然一副水手打扮。他手裏提著一個黑色帆布提包,簡單地寒暄了幾句後,他坐下來點燃了一根雪茄。

“出什麼事啦?啊?”福爾摩斯眨眨眼問,“看你這樣子,哪兒不舒服。”

“我是有些不稱心。對聖西蒙勳爵這件倒黴的案子,我搞不到一點線索。”

“是真的嗎?真叫我感到吃驚。”

“誰聽說過這樣亂糟糟的事。這段時間我一直忙這件事,卻找不到一條可靠的線索。”

“看看,把你搞得渾身都濕透了。”福爾摩斯說著,一隻手搭在他那件粗呢上衣的胳膊上。

“是的,我正在賽朋庭湖裏打撈。”

“天哪,那是幹什麼?”

“我在找聖西蒙夫人的屍體。”

福爾摩斯仰身靠在椅子上,捧腹大笑起來。

“你沒想過在特拉得爾廣場的噴水池裏打撈嗎?”他問。

“哦,這話什麼意思?”

“我覺得在這兩處的尋找機會一樣。”

雷斯垂德生氣地瞪了我的同伴一眼,大吼著說:“好像你是個萬事通。”

“唔,我剛才聽了事情的經過,作出了判斷。”

“真的嗎?那麼你認為賽朋庭湖同這件事沒一點聯係了。”

“我認為根本沒有關係。”

“那麼,請你解釋清楚,我們在那裏找到這些東西又怎麼解釋?”他邊說邊打開提包,把一件波紋綢結婚禮服,一雙白緞子鞋和一頂新娘的花冠和麵紗胡亂地倒在地板上。這些東西全部都是水,並且褪了色。“還有,”他說著,把一枚簇新的結婚戒指放到這些東西之上。“我可是讓你來解決難題的,大師。”

“哦,是真的嗎?”我的朋友說著,向空中噴出一個個藍色的煙圈。“這些東西是你從賽朋庭湖裏撈上來的嗎?”

“不,是一位園藝工人在湖邊發現的。這些衣服漂流在水麵上,我想屍體離得肯定不太遠。”

“照你這麼說,每個人的屍體都該在他衣櫃旁找到。你想通過這得出什麼結論?”

“我已經尋找到弗洛拉·梅勒與這樁案件有關的證據。”

“可能你辦不到。”

“現在你真的這樣想嗎?”雷斯垂德氣憤得喊叫起來。“福爾摩斯,我懷疑你的演繹法和推理不起作用。在兩分鍾裏你就已經犯了兩個大錯誤,這些衣服確實與弗洛拉·梅勒小姐有關。”

“這怎麼說?”

“衣服上有個口袋,口袋裏有個名片盒,名片盒裏有張便條。這就是那張便條。”他把便條一下子扔到他前麵的桌子上,“你聽我念念是些什麼?

‘一切準備就緒之後,你將會見到我。請到時候立即過來。

F·H·M’

“我一直認為聖西蒙夫人是被弗洛拉·梅勒誘騙走的。毫無疑問,她和她的同謀者,應該對這一失蹤案負責。這就是那張用她的名字起首字母寫下的便條。無疑這是在門口偷偷地塞給這位夫人並誘使她落入她們的控製之中。”

“妙極了,雷斯垂德,”福爾摩斯說著笑起來,“你真不簡單,我瞧一下。”他不怎麼在意地拿過那張紙條,立刻被吸引住,並且滿意地叫了一聲。“這的確非常重要!”他說。

“哈哈,你也發現是這麼一回事了?”

“特別重要。我熱烈地祝賀你。”

雷斯垂德得意洋洋地站起來,又低下頭看看。“這是怎麼回事。”他忍不住驚叫起來,“你看反了!”

“恰好相反,這才是正麵。”

“正麵?!你瘋了!這麵才是用鉛筆寫的便條。”

“你看這麵,這麵才像是一張旅館的帳單,我對這感興趣。”

“我也看過,那沒有什麼。”雷斯垂德說。

“10月4日,房間8先令,早飯2先令6便士,雞尾酒1先令,午餐2先令6便士,葡萄酒8便士。”

“我並不覺得這能說明什麼問題。”

“也許你沒看出什麼,可它的確重要。便條也十分重要。或者說,最起碼這些開頭字母的簽字很重要,所以我再次祝賀你。”

“我耗費的時間已很多了,”雷斯垂德說著站起來,“我堅信艱苦的工作,而不願相信坐在壁爐旁胡編亂造的理論。再見,福爾摩斯先生,讓我們比賽一下,誰先把這個案件查清。”他把衣服塞進提包。向門口走去。

“雷斯垂德,我提醒你一點,”在他的對手告辭前,福爾摩斯懶洋洋地說:“我可以把這樁案子的真正答案告訴你,聖西蒙夫人是位傳奇式的神話式人物,現在沒有,過去和將來也不會有這樣一個人。”

雷斯垂德臉色難看地看了我的同伴一眼,又回頭看看我,在額頭上輕拍了三下,莊重地搖搖頭,就急急忙忙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