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謎底

當他們在古堡裏對案子的一些細節進行調查和核實時,我一個人回到了鄉村旅店,在回旅店之前,我很吃驚地在古堡旁邊的花園裏看見了談笑風生的道格拉斯太太和巴克先生。

福爾摩斯是下午五點多鍾才回到旅店的,我叫人把晚餐送了上來,福爾摩斯餓極了似的狼吞虎咽地吃著。

“案子有很大的進展了嗎?”我問。

“嗯,差不多了,不過還得進一步證實,”福爾摩斯拿起了盤裏最後一個雞蛋,“我跟艾姆說好了,今晚我得到現場去呆一晚,我想,死去的道格拉斯也許會告訴我啞鈴的下落。”

“啞鈴?”

“對,你不覺得啞鈴是破案的關鍵嗎?”福爾摩斯說著,像記起了什麼似的,“今晚我得借你的傘用一下,行嗎?”

“當然行,不過,你要是想用它防身那可就……”

“我不會有危險的,否則,我會叫你一起去的。好了,我這就走了。”

半夜時分,我模模糊糊地感覺到福爾摩斯回來了。

第二天,我們吃過早飯便趕到了當地的警察局。警官麥多納和梅森正在小會議室裏商談著。他們麵前的桌子上堆了許多書信和電報。

“自行車的主人有下落了。”我們一進去,麥多納就情不自禁地報喜說,“除了從滕布裏奇維爾斯鎮的一家旅館找到了他的皮箱外,我們還從別處得到了他的情況,諾丁漢、南安普敦等十四個地方都寄來了有關他的報告。你看看這些信和電報吧,他早就被注意了。不過,全國各地到處都有這個穿黃大衣的亡命徒似的。嗯,他身高有五英尺十二英寸,頭發花白,淺灰色胡子,鷹鉤鼻……”

“行了,打住吧,這好像是在給道格拉斯畫像一樣。”福爾摩斯打斷了他的話,“我給你們一個忠告吧,放棄對自行車的主人的調查。”

“放棄?”梅森有點不解,“為什麼要放棄,我們都快大功告成了。”

“不,你們的偵破方向是錯誤的,你們還是放棄吧,別南轅北轍了。”

“南轅北轍?!難道這個騎自行車的美國人是大夥一塊虛構出來的嗎?我們都擁有了他的外貌特征和他倉皇出逃時丟棄的手提箱和自行車等證物——福爾摩斯,莫非你對我們隱藏了什麼?”

“在和你們一起接手這個案子時,我就說過,我不會把未經充分證實的見解告訴你們的。不過,我不會讓你們失望的。”福爾摩斯說。

麥多納似乎有點不高興:“福爾摩斯,我還是不明白,昨天你還認為自行車是線索之一,為什麼才過一晚,你的看法就轉變了呢?”

“好吧,既然你們問起來了,那我就不瞞你們了,我昨晚在城堡裏轉了幾個小時。”

“發現什麼了嗎?”

“請原諒我答非所問——你有沒有花幾個小錢在本地的小雜貨店裏買這本介紹城堡的小冊子?它介紹得簡明而又很有趣。”福爾摩斯從馬夾兜裏掏出一本小冊子,翻開了,“麥多納先生,這本小冊子上關於城堡的曆史簡介能給我們很大的啟發。我念一段給你聽吧,‘伯爾斯通城堡建於英王詹姆士一世年間,它是現存的最典型的詹姆士時代的建築……’”

“福爾摩斯先生,這些對我們破案有什麼幫助?”

“好吧,既然你們對這些曆史不感興趣,那我就不逐字逐句地念下去了。不過,我還是得告訴你們,根據冊子的記載,一六六四年反對查理一世的一個議會黨人中的上校得到了這個城堡;而英國內戰期間,查理也曾在這裏藏了幾天;喬治二世也來過這裏。你們覺得這些曆史事件和這座古城堡沒一點聯係嗎?”

“也許有聯係吧,但是,福爾摩斯先生,這跟我們的案子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啊!”

“風馬牛不相及?不,親愛的麥多納,幹我們這一行的,最重要的基本功就是眼界要放寬,案子現場的一些發現和平素積累的知識適時地結合起來對辦案很有好處。這些你也許聽起來不大順耳,但你應該知道。我至少在年齡方麵比你要大一些,經驗也要多一些。”

“這些我承認,”麥多納的態度誠懇了起來,“你做事當然有你的理由,不過,你也太讓人費解了。”

“好,好,我先撇下曆史不說了,隻說眼下的事實吧。我剛才說過,我昨晚去了城堡。我沒有拜訪巴克先生和道格拉斯太太,我認為沒必要去打擾他們,不過我很高興地聽說,這位太太並不悲傷憔悴,茶飯不思,相反,她胃口大開,吃了一頓很好的晚餐。我隻和那位善良的艾姆先生談了一會,並在他的同意下,到書房裏呆了一刻鍾,結果很受啟發。”

“你在書屋裏幹了些什麼?”

“沒幹別的,我隻是在那裏尋找失蹤的那隻啞鈴,它對我破案非常有幫助。結果,我找到它了。我們馬上就要大功告成了,不過,請允許我在案子再有所突破後再把所知道的一切一次性告訴你們。”

“好吧,一切隨你。”麥多納說,“現在我們能幫你什麼忙嗎?”

“我想請你給巴克先生寫一張便條。”

“便條?行!”

“謝謝,便條這麼寫:‘尊敬的巴克先生,我覺得,我們有必要把護城河裏的水排盡抽幹,這樣也許能找到……’”

麥多納停下筆說:“找不到什麼的,我已經調查過了。”

“麥多納先生,你別管那麼多,照我說的寫就是了。”

“好吧,你接著說。”

“‘也許能找到和本案有關的某些東西。我已經安排好了,明天清早我就會有幾個工人到城堡抽河水。怕到時引起誤會,所以先給你打個招呼。’”

“這樣做是什麼意思?”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來,把你的名字簽上吧,四點鍾左右派人送去。現在大家可以自由活動了,四點鍾時,我們再到這裏碰頭。夥計們,我可以向你們保證,你們可以暫停調查了。”

下午四點鍾,我們如期碰頭了。福爾摩斯滿臉嚴肅,我非常好奇,而兩位警官有股受愚弄的感覺。

“現在,先生們,”福爾摩斯嚴肅地說,“請你們跟我走一趟,讓你們用親眼所見去驗證我的推斷是否正確。夜裏很冷,我也不知道要在那裏呆到什麼時候,你們多穿點衣服吧。最重要的是,我們要在天黑以前趕到那裏。”

我們稍作準備後就出發了。

城堡周圍的花園有欄杆圍著。我們沿著欄杆向前走了一段,發現了一個豁口,我們從豁口處溜進了花園。趁著越來越濃的暮色,我們走過一片灌木叢,福爾摩斯示意我們在月桂樹叢後蹲下。“我們到這裏來幹什麼?”麥多納不解地問。

“等一下就知道了。”

“我想你還是現在就告訴我們吧!”

福爾摩斯笑了:“一出戲總要有點懸念才好看,是嗎,麥多納先生?再說,現在也不是我們說話的時候,耐心等一下吧,好戲馬上就要上演了。”

“好吧,希望我們在凍死之前,能夠看到你心目中的那出好戲。”麥多納無可奈何地幽默了一句。

幕色逐漸淹沒了這座狹長而陰森的古堡,護城河裏升起的那股陰冷、潮濕的霧氣湧了過來,使我們感到一般鑽心刺骨的涼意,我們冷得牙齒不住地打顫,全身發抖,除了對麵大門口和那間晦氣的書房各有一盞燈外,四周是漆黑一團,寂靜無聲。

“我們還要蹲多久啊?”麥多納突然問,“我們等的到底是什麼啊?”

我和梅森與麥多納一樣的疑惑,因為我們實在是等得太久了,撇下寒冷不說,那種動也不能動的滋味實在難受。但福爾摩斯卻非常嚴厲地回答道:“我不打算回答你,因為罪犯不可能製訂一份像火車時刻表一樣的犯罪時刻表——瞧,我們等的人出現了!”

在離我們不到一百英尺的對麵,那間亮著燈的書房裏有一個人影在來回走動。過了一會兒,書房的窗戶突然被打開了。我們隱約看見一個人鬼鬼祟祟地把頭和身子探出窗戶四處張望著。然後他慢慢下了河。寂靜中我們聽到了河水被攪動的輕微響聲。這個人好像拿著什麼東西在攪動河水。後來他突然從水裏撈出一個又大又圓的包裹。那人往窗戶裏拖包裹時,燈光被遮住了。

“快,快跑,”福爾摩斯大聲喊道,“到城堡去!”

盡管我們四肢已經麻木了,但還是深一腳淺一腳地跟著福爾摩斯往前衝。他很快就跑過了吊橋,使勁拉著門鈴。門吱丫一聲打開了,艾姆驚愕地站在門口。福爾摩斯一言不發地越過他,衝進了書房,剛才我們看到的那個人就在我們眼前站著。

我們剛才在外麵看見的那盞油燈現在在巴克手上擎著。在燈光的映照下,他那張刮得光光的臉更顯堅強和勇敢。

“你們到這裏來幹什麼?”巴克雙眼冒出怒火。

福爾摩斯迅速地掃視了一圈書房。然後走到寫字台旁邊,把塞在寫字台底下的一個濕淋淋的包袱拿了出來。

“我找的就是這個,”福爾摩斯說,“巴克先生,這個裹著啞鈴的包袱是你剛從護城河裏撈出來的吧?”

巴克滿目驚訝,失聲問道:“你,你怎麼知道的?”

“我怎麼能不知道呢?是我把它放到河裏去的。”

“你放到河裏去的?”

“準確的說法是‘是我重新放到河裏的’。”福爾摩斯說,“麥多納先生,我早說啞鈴是破案的關鍵,可你不信。你看,這間書房是靠著護城河的,而且丟失的東西又比較重,顯然是有人用它把別的東西捆在一起,沉到河裏去了。艾姆先生幫了我的忙,他讓我昨晚在這書房裏呆了一陣。然後我用華生的傘把這個包袱從水裏勾了上來,並且檢查了裏麵的東西。

“然而,最重要的是,我得弄清楚是誰把它沉到河裏去的。所以我便出了個主意,說要在明天把護城河裏的水抽幹,這是敲山震虎之計,目的是誘使那個把包袱沉入水底的人自己露出麵來。巴克先生,我們四個人剛才都看到了,是你把這個包袱拿出來的,我想,你應該對此作出解釋。”

福爾摩斯邊說邊把那個濕淋淋的包袱提放到桌上的油燈邊。解開後,先把一隻啞鈴拿了出來,放到牆角另一隻啞鈴旁邊。然後又拿出一雙長統靴子。“你們看,這是美國貨。”福爾摩斯指著靴尖說。隨後,他又把一柄帶鞘的長刀拿了出來。最後,他解開一捆衣物,那是一套內衣褲、一雙襪子、一件灰粗呢衣服,還有一件黃色短大衣。

“這些衣服,”福爾摩斯說“除了這件大衣對人很有啟發外,其它都很平常。”

福爾摩斯把大衣放到燈下,他那細長的手指在短大衣上移著:“你們看,這有一隻特大號口袋,顯然是用來藏那支火槍的。衣領上的商標說明它是美國貨,廠家是維爾米薩鎮。我下午在一個修道院院長的藏書室找了一下午的資料,終於對這個美國的小有名氣的山鎮有所了解。它在美國一個盛產煤鐵的山穀的穀口。巴克先生,我記得你同我們談起道格拉斯的第一位夫人時,曾經提到產煤礦區的事。因此,我認為,那張卡片上的V·V兩個字母,就是維爾米薩山穀(Vermissa Valley)的縮寫。而且,V·V很有可能就是道格拉斯夫人所說的恐怖穀。巴克先生,現在該你說幾句話了。”

當天才偵探福爾摩斯發表他的見解時,巴克的臉紅一陣白一陣。此刻,他冷笑著說:“福爾摩斯先生,既然,你什麼都知道,還是請你接著說下去吧。”

“我當然可以接著說下去,巴克先生,我想你親自講起來會體麵一些。”

“想讓我講?哼,沒門!”

“巴克先生,”麥多納警官冷冷地說:“既然你是這種態度,那我隻好先把你拘留起來,等逮捕證一到再把你逮捕!”

“隨你便。”巴克毫不在乎地說。

看來巴克是塊硬骨頭,哪怕把他抓起來嚴刑拷打,他也不會說什麼的。然而,就在這僵持時刻,道格拉斯太太走進了書房——原來她一直在虛掩著的門外傾聽我們的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