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蓋特之謎(3 / 3)

“唉,先生,你看看他們的臉色就明白了。”福爾摩斯簡短地說。

的確,我還從來沒有見到過這種自認為有罪的麵部表情。那個老的呆若木雞,布滿皺紋的臉上現出沉痛懊惱的表情。另一個人呢,他的兒子已經失去了原來的笑容滿麵的神情,一雙黑眼睛裏露出凶狠的目光,俊朗的麵容已經扭曲得變了樣。警官沒有再說什麼,走到門口,吹響了警笛。兩名警察應聲而至。

“坎寧罕先生,我必須這樣做,”他說,“我相信這一切也許是一場可笑的誤會,不過,可是您想幹什麼?放下!”他抬手打去,亞力克正要舉起來的左輪手槍被打掉在地板上。

“別亂動!”福爾摩斯從容地用腳踩住手槍說,“審判的時候會用得著它的。我們真正需要的,就是這個。”他拿起一張揉成團的紙說。

“這是死者手中的那張紙條被搶走的那一部分呢!”警官叫道。

“一點沒錯。”

“這是在哪裏找到的?”

“在我認為它應當出現的地方。我一會兒會把整個案子講給你們聽。上校,我想,你和華生最好先回去,我頂多過一個小時就會回去。我和警官要審問罪犯,你們會在吃午飯時見到我。”

歇洛克·福爾摩斯很守信用。大約一點鍾,我們在上校的吸煙室裏又見到了他。和他一起來的是位身材矮小的老紳士。福爾摩斯向我介紹說,他就是阿克頓先生,第一件盜竊案就發生在他家裏。

“我對你們訴說這個小案子時,希望阿克頓先生能在場,”福爾摩斯說,“他會對這個案子很感興趣。我親愛的上校,你是否後悔接待了一位這樣愛惹事的客人呢?”

“恰好相反,”上校熱情地答道,“我能有機會跟你學學破案經驗,非常難得。我承認這完全不是我所預料的,我一點都不能解釋最終的結果。真的,一點都看不出來。”

“我想我的解釋可能會讓你們失望的,可是無論是對我的朋友華生,還是對關心我工作的人,我的經驗從來不保密的。可是,由於我剛剛在更衣室裏遭受了襲擊,我希望能喝點白蘭地定定神,上校,就在剛才,我用盡了所有的力氣。”

“我想你神經痛的毛病不定什麼時候又發作了吧?”

歇洛克·福爾摩斯開心地大笑起來。他說:“我等一會兒說說這件事。這件案子,我會按順序講一講,並且會把幾點促使我下了決心的地方告訴你們。若是你們有不明白的地方,問我好了。

“在偵察藝術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要能從大量的事實中找出哪些次要哪些重要。不然,你的精力就不能集中起來。對這個案子,我一開始就認為案子的重點是死者手中握著的那張碎紙片。

“在我說出這個問題之前,我提醒你們注意,假如亞力克·坎寧罕說出的那些話是真的,若是凶手開槍殺了威廉·柯萬後就馬上逃走了,那樣,凶手顯然沒時間從死者手中撕去紙片。假設紙條不是凶手撕下來的,那一定是亞力克·坎寧罕本人幹的,因為在那個老人趕到樓下時,幾個傭人早已到了現場。這一點很簡單,但警官卻忽視了。這是因為他一開始就認為這樁案子與鄉紳無關。我的觀點是從來不持任何偏見,隻尊重事實,就這樣,我調查時就懷疑亞力克·坎寧罕在這樁案件中所扮演的角色了。

“於是,我很仔細地查看了警官拿給我的那張紙角。我認識到這是一份極其重要文件的一部分。”

“字體看上去很不規則。”上校說。

“我親愛的先生,”福爾摩斯大聲說道,“無疑這是兩人輪流寫出來的。你們瞧,‘at’和‘to’中的字母‘t’寫得勁力十足,而‘quarter’和‘twelve’中的字母‘t’又是多麼軟弱無力。你們隻要比較一下,就會馬上看到真相。你們簡單地分析這四個單詞,就會極有把握地說,‘leam’和‘maybe’是出自那個筆鋒剛勁的人寫的,而‘what’是一個軟弱無力的人寫的。”

“天哪,這真是明擺著的事情!”上校叫道,“這兩個人為什麼要用這種方式來寫同一封信呢?”

“這顯然是一種犯罪行為,其中的一個人並不相信另外的那個人。於是他決定,不管什麼都必須兩個人一起動手。並且可以這樣認為,那個寫‘at’和‘to’的人一定是主謀。”

“你如何知道這一點的呢?”

“我們隻要比較一下這兩個人的筆跡就能知道這一點。另外,我們還有更充足的理由。假如你們認真查看一下這張紙,你們就會得出這樣的結論:那個筆鋒剛勁有力的人先寫完他要寫的單詞,留出空格讓另外那個人去填寫。這些空格並不是個個都富餘,你們瞧,另外一個人把‘quarter’一詞寫在‘at’和‘to’之間時就顯得有些擠。這說明‘at’和‘to’是先寫好的。無疑,先把那部分寫出來的人就一定是主謀。”

“太有意思了!”阿克頓先生大聲叫道。

“但這隻不過是很明顯的事。”福爾摩斯說,“我們現在要說的重要一點就是,也許,你們不太清楚,專家們往往能很精確地根據一個人的筆跡推算出他的年齡來。在一般的情況下,可以很有把握地斷定一個人的歲數。我所說的‘在一般的情況下’,是由於在患病和體弱時也能有老年人寫字的特征,即使生病的人很年輕也可能有這種情況。在這個案子中,隻要看看一個人的筆跡是粗壯有力的,而另外一個人的筆跡軟弱無力,可也寫得能看清楚,不過是在‘t’字上少寫了一橫,我們就可以推斷,其中一位是個年輕人,另外一個雖不是十分衰老,歲數也挺老了。”

“好極了!”阿克頓先生又大聲叫道。

“另外還有一點,比較微妙有趣。這兩個人的筆跡有某些相似之處,這說明兩人有血緣關係。對你們來說,最明顯的是你們所看到‘e’寫得像希臘字母‘ε’,而在我眼裏,有許多細小的地方能說明這一點。不容置疑,單從書寫的風格上來看,這兩種筆跡是出自一家人之手。當然了,我現在講給你們聽的,隻是我檢查這張紙所得到的一些主要的結果。此外,還有二三十種推論結果,專家們也許對這些感興趣。所以我腦海裏對這些結果一次次地加深了印象,這封信就是坎寧罕父子寫的。

“我得出了這個結論後,接著去做的事情是查清犯罪經過,看看它們能給我多少幫助。我同警官一塊去了那座房子。看到了我所要見到的情況。我敢肯定,死者身上的傷口是被左輪手槍在四碼開外處射中的,因為死者的衣服上並沒有火藥的痕跡。這樣一來,亞力克·坎寧罕所說的什麼凶手在同仆人搏鬥中開了槍等等顯然是說謊。另外,在凶手是從哪兒逃到大路上去的這件事上,父子倆的說法也很不一致。很巧,這個地方有一條寬溝,溝底很潮濕,可是在溝的附近並沒有發現什麼腳印,因此我絕對相信坎寧罕父子又一次地說了謊話,至於現場根本就沒有生人來過。

“現在,我就隻剩下考慮他們的犯罪動機了。為了搞清楚這一點,我必須先搞清楚在阿克頓先生家所發生的第一起盜竊案的起因。從上校口中得知,阿克頓先生,你同坎寧罕父子正打著一場官司。於是,我馬上就會想到,他們闖進你的書房的目的,就是想偷取對你們的官司極其重要的文件。”

“說得很對,”阿克頓先生說,“他們的目的就是這樣。我有足夠的理由要求得到他們目前財產的一半。若是他們找到了那份證據,他們就會勝訴。但幸運的是,那份文件放進了我律師的保險箱裏。”

“你們覺得怎麼樣,”福爾摩斯笑著說,“這是一次危險而魯莽的嚐試,我覺得這似乎是年輕的亞力克幹的。他們沒有找到任何東西,幹脆見到什麼拿什麼,故意造成一種假象來蒙騙大家,讓我們認為那隻是一起普通的盜竊案。顯然,這一點很清楚,但仍然有許多地方含糊不清。首先,我必須先找到那半張被撕走的紙條。我相信是亞曆克從死者手中扯去的,也確信他一定是放進了睡衣的口袋裏。不然,他會把它放到什麼地方呢?惟一的問題就是,它是否還在睡衣口袋裏。這是很值得下一番功夫去尋找的。為了這個目的,我們一塊到他們家裏去了。

“你們可能還記得,坎寧罕父子在廚房門口見到我們。這時,最重要的是不能向他們提起這張紙條的事。否則,他們會毫不遲疑地毀掉那一份重要證據。就在警官要對我們把這張紙條說出來的時候,我裝作突然患病倒在地上,才把話題岔開。”

“我的天呀!”上校大笑道,“原來是這樣,你突然發病原來是裝出來的,害得我們擔驚害怕。”

“從職業的觀點來講,這一手幹得太漂亮了!”我大聲說道,驚奇地看著我身邊這位經常用變幻不定的手段把我弄得暈頭轉向的人。

“這是一門經常用得著的藝術,”他說,“我醒來後,又略使小計,讓老坎寧罕寫下了‘twelve’這個詞,用來和那張紙條上的`twelve’進行比較。”

“唉,我真是傻透了!”我嚷嚷道。

“我知道,你當時對我的身體很是關心,”福爾摩斯笑著說,“你當時特別著急,為這我心裏感到過意不去。後來我們一塊上了樓。我走進那個房間,見那件睡衣掛在門後,於是,我就故意碰翻桌子,轉移他們的視線,然後溜回去翻找睡衣的口袋。果真,那張紙就在一件睡衣的口袋裏。我剛剛拿到那張紙,坎寧罕父子倆突然進來撲到我身上。我相信,若不是你們及時趕來救我,我可能當場就被他們弄死了。真的,那個年輕人的手已經卡住了我的喉嚨,他的父親擰著我的手腕,要從我的手中將那紙條奪回去。你們看,他們感覺到我已經知道了一切,原來萬無一失的感覺變成了極度的絕望,結果他們隻好做最後的掙紮了。

“後來,我同老坎寧罕談了幾句,問他犯罪的動機是什麼。他挺老實,他承認自己的兒子是個十足的壞蛋,若是他拿到了那把手槍的話,他就一定會殺死一個人,別人或自己。老坎寧罕感覺到案情對他很不利,把一切都坦白交待了。原來,那天晚上坎寧罕父子倆闖進阿克頓先生家時,威廉悄悄地跟在他兩個主人的後麵,威廉就這樣掌握了他們的秘密,後來威脅要控告他們,進行敲詐。然而,對亞力克這樣險惡的人物玩這一套把戲,威廉不知天高地厚。亞力克天才地看出來,震驚當地的盜竊案正是清除一個他所害怕的人的好機會。於是,他們把威廉誘騙了出來,殺害了他。隻要他們把那紙條完整地搞到手,並且對他們做案的細節稍加注意就完全不會引起別人的懷疑了。”

“可是,那張紙條呢?”我問。

歇洛克·福爾摩斯把這張撕走的紙條放在我們的麵前。

(如果你十二點三刻到東門口,你將知道一件極為意外、並且對你和安尼·莫裏森都有極大好處的事情。但千萬別向別人提起這事。)

“這正是我所要找到的東西。”福爾摩斯說,“當然,我們現在還不知道亞力克·坎寧罕,威廉·柯萬和安尼·莫裏森到底有什麼關係。但從事件的結局可以看出,這是個安排得很巧妙的圈套。我相信,當你們發現字母‘p’和字母‘g’的尾端都具有相同的特點時,你們一定會感到高興的。那個老人寫‘i’時,不點上麵的那一點,這是很特別的。華生,我看我們在鄉間的休養已收到很好的效果,明天我們回到貝克街時一定會精力旺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