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的,咱們當中有的人就是有點太自信了,福爾摩斯先生。”雷斯垂德說。這個人的傲慢真是令人生氣,但是我們不好說出口來。
“那年輕人從牆上掛鉤上取帽子的同時,用右手大拇指按了一下牆,真是天意!這個動作看起來是多麼自然的動作,假如你細心地想一想。”福爾摩斯看上去非常鎮靜。但是就在他說話時,那無法抑製的興奮使他渾身都在發抖。
“順便問一問,雷斯垂德,是誰發現了這驚人情況的?”
“是女管家勤克辛頓太太提供給夜勤警士的。”
“夜勤警士當時在哪兒?”
“他一直呆在出事現場那個臥室中不讓動裏麵的東西。”
“可是昨天你們怎麼就沒有發現這血跡呢?”
“嗯,我們當時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非要仔細檢查這門廳不可。再說了,你看,這裏並不顯眼。”
“你說得非常對,確實並不很明顯,我想這血跡很有可能昨天就在牆上吧?”
雷斯垂德向福爾摩斯望去,好像在想這是不是個瘋子,我承認對福爾摩斯那高興的樣子和任性的表達自個兒的意見也很驚奇。
“我不知你是否認為麥克法倫為了增加罪證,他在深夜從監獄裏跑出來過。”雷斯垂德說,“我可以請世界上任何一位專家來鑒定這是否是他的拇指印。”
“毫無疑問,這是他的。”
“這就足夠了,”雷斯垂德說,“我是個很實際的人,福爾摩斯先生,在沒有找到證據時,我是不會輕易下結論的,如果你有什麼要說的,就請到起居室來找我。我要在那裏寫報告。”
福爾摩斯已經基本上恢複了平靜,但是從他的表情中似乎仍然可以看出,他心裏正覺得可笑。
“哎,事情怎麼會發展得這麼糟,是不是,華生?不過這其中有些很奇妙之處,咱們的委托人還有一點兒希望。”
“你這樣說我是很高興的,”我出自內心地說,“剛才我認為他差不多沒希望了。”
“我不願聽到這樣的話,親愛的華生,事實上在咱們的朋友極看重的證據中,有一個十分嚴重的缺陷。”
“哦?是什麼?”
“就是這點:我記得在昨天我檢查門廳時,牆上並沒有血跡。華生,現在咱們就到有陽光的地方去散散步吧。”
在花園中,我陪他一起散步,腦子裏非常地亂,心中卻覺得熱呼呼的。那是因為有希望存在。福爾摩斯按照順序依次把別墅的每一麵都看了看,很有興致地檢查了這房子,在他們的帶領之下走進屋中。他從地下室開始一直到閣樓把整個建築都看了一遍,大多數的房間還沒有擺設家具。但他仍然仔仔細細地檢查了這些房間,最後到了頂屋的走廊,那裏有三間空的臥房。他突然又高興起來。
“這案子確實很有趣,華生,”他說道,“我認為現在該是對我們的朋友雷斯垂德說真話的時候了。他嘲笑過咱們,也許咱們可以還敬他了。如果我對此案的判斷證實是正確的話。有了,有了,我想我已經知道應該用什麼方法了。”
當福爾摩斯找到雷斯垂德的時候,他仍然在起居室裏奮筆疾書。
“我知道你正在寫關於此案的報告。”福爾摩斯說道。
“對,我是在寫關於此案的報告。”
“你難道不認為這樣有點太倉促了嗎?我認為你有些證據不足呢!”
雷斯垂德對福爾摩斯一向是非常了解的,對於他說的每一句話,他都很在意,決不會輕易忽略他的話,他把筆放下,心中感到十分好奇,他帶著同樣好奇的眼神看著福爾摩斯。
“你這究竟是什麼意思,福爾摩斯先生?”
“我隻是想說還有一個很重要的證人你還沒有見到。”
“你能夠把他們明確地提出來嗎?”
“我想我能夠。”
“那就請你趕緊提出來吧。”
“我將盡我的全力去做,你有幾名警士?”
“能馬上召集到的有三個。”
“簡直太棒了!”福爾摩斯興奮地說,“他們的身體強壯嗎?嗓門夠不夠大?”
“這些條件都具備,但是我實在搞不明白他們的嗓門大小和這有什麼根本聯係。”
“或許我應該在這裏幫你解釋一下有關問題,”福爾摩斯說,“那三個警士,我需要馬上見到他們,我要做一下嚐試。”過了大概有五分鍾,三名警士已經集合在大廳了。
“就在外麵的小屋有一大堆麥秸,”福爾摩斯說,“勞駕三位現在出去搬兩捆麥秸進來,我想這些有助於我找出我需要的證人。謝謝你們,華生,我相信你口袋裏裝有火柴,現在,雷斯垂德先生,請你們陪我到頂樓的平台上去。”
我已經說過,在那間空臥室外有一條寬寬的走廊。福爾摩斯讓我們在走廊一頭集合。三名警士在那裏咧嘴笑著;雷斯垂德望著我的朋友,他的臉上不斷閃過驚訝、期待和譏笑。福爾摩斯站在我們麵前,活像一個正在變戲法的魔術師。
“我想提出這樣一個要求,能否讓你的一個警士去提兩桶水來好嗎?把麥秸放著挨著牆,現在一切就續了。”
雷斯垂德有些生氣了,他的臉色開始變紅。“我搞不懂你是不是在開我們的玩笑,歇洛克·福爾摩斯先生,”他說道,“假如你明白了什麼,你完全可以講出來,用不著做這種毫無意義的舉動。”
“我向你保證,親愛的雷斯垂德,我想我所做的事情完全是有道理的,你是否記得,就在幾小時前,你好像已經占上風了。你和我開了點玩笑,那你就不讓我來點排場嗎?華生,先打開窗戶,劃根火柴,把麥秸點燃,好嗎?”我按照他的命令辦了,那燒著的幹麥秸啪啪直響,冒出火來,有一股白煙因在走廊裏,被過堂風吹得飄飄忽忽。
“現在再看看能不能給你找那證人來,雷斯垂德,請各位同我一起叫‘著火了’好嗎?來一、二、三——”
“哦,著火啦!”我們一起高聲的喊起來。
“太謝謝了,請再來一次。”
“著火啦!”
“先生們,再來一次,一齊來!”
“著火啦!”這樣一喊,大概全諾伍德都能聽到。
喊叫聲剛剛停息,就發生了令人驚訝的事情。在走廊盡頭那邊看起來很完整的牆上,突然開了一扇門,有一個短小、幹瘦的人從門中衝出來,好像有一隻兔子從它的洞中蹦出。
“實在太好了,”福爾摩斯很沉靜地說道,“親愛的華生,一切都明白了,現在你應該明白我所做的事情是多麼的有道理,我是個多麼聰明的人嗬!你應該完全相信我。現在要做的是往麥秸上澆桶水。好了!雷斯垂德,現在請允許我為你做介紹,這就是你那位失蹤已久的最主要的證人約納斯·奧德克先生。”
雷斯垂德眼中充滿驚訝地望著這個陌生人,走廊的光映得他不停地眨眼,他盯著我們看,又看看還在冒煙的火堆。
那是一張極其可惡的臉:奸滑、邪惡、凶狠,長著一雙充滿疑問的淺灰色的眼睛。
雷斯垂德終於一臉茫然地發問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這些時間在幹什麼?”
奧德克瞧著偵探憤怒的樣子感到很害怕,很不自然地笑了一聲。
“我又沒有害過人。”奧德克說。
“沒有嗎?你絞盡腦汁想要把一個無罪的人送上斷頭台,假如沒有這位先生,沒準你就成功了。”
這個壞家夥開始哭泣起來。
“先生,你實在是不了解情況,我隻是想開個玩笑而已。”
“啊!開玩笑?我保證你笑不出來,帶他下去,在起居室等我去。”
在三個警士把奧德克帶走之後,雷斯垂德繼續說道:“福爾摩斯先生,剛才在警士麵前,我無法啟齒,但在華生醫生麵前,我勇於承認這是你做的最出色的一件事,雖然我不明白你是怎麼做出正確結論的。你救了一個無辜者的性命,而且避免了會毀掉我在警界聲譽的一場醜聞。”
福爾摩斯微笑著拍了拍雷斯垂德的肩膀。
“這不但對你的聲譽無損,我的好先生,相信你還會發現你的名聲大振呢。隻要稍加改動你寫的報告,他們會發覺妄想騙警官雷斯垂德的雙眼有多麼大的困難!”
“你不想讓你的名字出現在報告裏嗎?”
“完全不,工作就等於獎勵,等將來我允許這位熱衷於曆史的學者再次拿起筆的時候,我也許會受到讚譽的——嗯,華生?好吧,現在就讓咱們來看看這隻老鼠隱藏的地方吧。”
離這過道的盡頭大約有六英尺的地方,曾經被抹著灰的板子隔了一小間,在隔牆上麵很精巧地安了一扇暗門,小屋裏完全靠屋簷上縫隙漏下的一點光來照明。裏麵有幾件家具,還存放了食品和飲水,和一些書報放在一起。
就在我們向外走的時候,福爾摩斯說:“建築師的有利條件幫助了他。他可以自己準備一間密室而不需要任何幫手——當然啦,他的女管家不算在內,我應該立即把她也放入你的獵物袋裏。”
“你的建議我完全接受,但是你怎麼知道有這樣一個處所呢?福爾摩斯先生。”
“首先,我判斷他就躲在房子內,就在我第一次經過這走廊時,我發現它比樓下那相同的回廊短了六英尺,那樣一來,他的藏身之地就很清楚了。我也預料到他沒那麼勇敢,能在火警時仍保持不動。當然,我們也可以衝進去抓他,但我認為把他逼出來更有意思。再者,雷斯垂德,你上午戲弄了我,也該由我來迷惑你一次作為回報了。”
“嗯,先生,你確實向我報複了。但你究竟是如何知道他是藏在屋裏的呢?”
“那個拇指印,雷斯垂德,你當時說它是決定性的,在完全相反的意義上,它果真是決定性的。我知道在前天,那裏還沒有這個指印,我非常注意細節,你也許知道這一點了,而且那天我檢查大廳,那牆上實在是什麼都沒有,因此,那指印是在夜裏印出的。”
“但是這是怎麼印上去的呢?”
“很容易,那晚他們把分成小包的字據用火漆封起來的時候,約納斯·奧德克讓麥克法倫在其中一個封套上的熱火漆上用大拇指按一下來粘牢它,那年輕人很自然地盡快那樣做了,我相信恐怕連他自己也給忘了,很可能這事是碰巧發生的,奧德克自己當時並沒想要利用這一點。後來在密室裏,他在思考這案子的時候,忽然想到可以利用這指印來造出一個可以證明麥克法倫有罪的憑證。他隻需從那個大漆印上取下指模,用針刺出足夠的血塗在上麵。在夜裏自己或讓女管家打印在牆上就好了。這是世上最簡易的事,如果將他的秘密文件檢查一下,也就是兩個帶入秘室的文件,你一定可以找到那有指印的火漆印。我可以打賭。”
“妙極了!”雷斯垂德讚歎道,“實在妙極了,聽你這樣一說,一切都真相大白了。但是福爾摩斯先生,這個大騙局的目的又是什麼呢?”
我感到簡直太有趣了,這位態度輕慢的警探怎麼忽然變得像小學生問老師問題一樣。
福爾摩斯胸有成竹地說:“解釋這個問題實在很容易。那個在樓下等候的紳士是位狡猾、狠毒、記仇的人,你明白麥克法倫的母親曾拒絕過他的求婚嗎?你不知道?我早對你說過你應當先去布萊克斯希斯,再去諾伍德。到了後來,這種情感上的傷害在他邪惡狡詐的心中生成了怨恨,他一生致力於報複,但沒有找到機會,最近一兩年,情況變得不利於他——大概是暗中進行的投機失敗,他發覺自己處境不妙,決定要騙取他的大額支票,我想這個人就是他本人,隻是用了另一個名字而已。我還沒追究過這些支票,但我相信它們已全用那個名字存在了外地小鎮的銀行中,奧德克去那裏進行一種雙麵人的生活,他謀算著以後更名改姓,取出這筆錢,接著去另外的地方重新開始生活。”
“嗯,絕對有可能。”
“在他認為,如果他可以做出這樣一個假象,就是他被舊日情人的獨子謀殺,他就可以銷聲匿跡,同時又對舊情人進行了報複,這個毒辣的計劃真是傑作,他如一個大師般實現了它。那張遺囑是為了造成一個顯著的犯罪動機,要麥克法倫偷偷來見他而不告訴父母,故意藏起手杖,臥室外的血跡,木料場中的屍影和鈕扣——這一切都令人驚服。他布下天羅地網,仍很牢固,但他缺少藝術家所具備的那種適可而止的天賦,他畫蛇添足,想把已套在這不幸青年脖上的繩索拉得更緊些。最後他毀了一切,下樓去吧,雷斯垂德,我還要問他幾個問題。”
那個惡棍坐在自己的起居室裏,兩邊分別站著一個警士。
“那隻是個玩笑,我的先生——一個惡作劇,沒有別的企圖,”他不斷哀告,“我保證,先生,我藏起自己隻是想象失蹤會造成的影響。我相信你不至於認為我會使年輕的麥克法倫受到什麼傷害吧!”
“那一切要由陪審團來決定,”雷斯垂德說,“無論如何,即使不判謀殺未遂,你也難逃密謀的控告。”
“你大概將要看到你的債主要求銀行凍結柯尼利亞斯先生的存款了。”福爾摩斯說。
奧德克大吃一驚,回過頭凶惡地盯著我的同伴。
“我要多謝你呀!”他說,“總有一天我會報答你的恩賜的。”
福爾摩斯幽默地聳聳肩,微笑了一下。“我想今後幾年你不會有時間做別的了,”他說,“順便問一下,除了褲子以外,你還丟了什麼進木材堆?一條死狗?兔子?或是什麼別的?你不願說嗎?哎,你太不客氣了!沒關係,我想兩隻兔子足夠解釋那血跡和燒黑的骨灰了。華生,假如你要寫一下經過的話,不妨說就是兔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