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蘭其莊園(2 / 3)

我提醒他說:“或許他們沒有想到夫人昏倒一會兒又醒了過來。”

“這種可能性確實挺大的。假如當時他們認為她完全昏死過去了,這樣他們或許會放過她。霍普金,有關於這個爵士的傳聞嗎?我似乎聽說過關於他的一些怪事。”

“他沒醉時心地善良,可是當他醉了就成了一個純粹的惡棍。他一醉就如中了邪,任何事都可以做出來。雖然他有錢有地位,但是據我了解,他很少參加社交活動。聽說他將狗泡在煤油中,然後用火燒,並且那是夫人的狗,費了許多周折之後才把狗風波給平息下來。還有一回他用水瓶去砸女傭婁瑞沙·瑞特,這也引起了一場風波。總之,這個人死了才好。你在瞧什麼?”

福爾摩斯在地上蹲著,聚精會神地查看著綁過夫人的那根紅繩子上的結和強盜弄斷的那個繩頭。

他說:“拉一下這繩子,廚房中的鈴聲應該是非常響的吧。”

“這你說錯了,沒有誰聽得見。因為廚房在這幢房子後麵。”

“為何強盜會如此清楚這個情況呢?他為何敢大膽地拉這根鈴繩呢?”

“福爾摩斯先生,你這個問題問得很好。關於這個,我也想過許多次。強盜肯定對這棟房子特別熟悉,清楚這兒的習慣。他絕對清楚傭人們休息特別早,清楚廚房中的鈴聲傭人們不可能聽到。因此他一定與哪個傭人有勾結。這是非常明顯的。但是那八個傭人都是品德優良的。”

福爾摩斯說:“假如每個傭人的情況都大致相同,那就該對主人向她頭上砸水瓶的那位產生懷疑。不過如此一來,就會對女傭忠實侍候的女主人也一起懷疑。但是這一點並不重要。你將阮達爾抓到之後搞清同謀或許十分容易。我們需要驗證夫人所說的情況,我們能從現場的實物中去驗證。”他走到窗戶前邊,將那扇法國式的窗戶推開,瞧了瞧後說道:“窗戶下邊的地麵特別硬,這裏不可能有何痕跡留下。壁爐架上的蠟燭確實燃過。”

“沒錯,他們是借著這些蠟燭的亮光離開的。”

“他們將什麼東西拿走了?”

“並未拿什麼東西,僅將六個盤子從餐具櫃中拿走了。布萊肯斯特爾夫人認為優斯塔斯爵士的死讓強盜們不知所措,因此顧不上搶劫。否則的話,他們肯定會將這棟房子劫掠一空。”

“此種說法非常在理,聽說他們喝了一點兒酒。”

“那肯定是為了壯膽。”

“就是這樣。餐具櫃上的三個玻璃杯還未動過吧?”

“還未動,還照老樣子放著。”

“我們瞧瞧。喂,這是什麼?”

三隻杯子並排一塊,每隻杯子都盛過酒。有一隻杯子中還剩有一點葡萄酒的渣滓。酒瓶和酒杯在一塊,瓶中還有大半瓶酒,有一個長長的挺髒的軟木塞在旁邊。瓶塞的樣子和瓶上的灰塵表明凶手喝的酒不是普通的酒。

福爾摩斯猛然間改變了他的態度,他的神情不再是那般冷漠,我又發現他炯炯有神的兩眼中放射出興奮的光芒。他將軟木塞拿起,仔細地查看著。

他問:“他們如何將這瓶塞拔出的?”

霍普金將半開的抽屜指了指。有幾條餐巾和許多的拔塞鑽放在抽屜中。

“布萊肯斯特爾夫人並未提起過用拔塞鑽的事?”

“沒提到過,或許是這些強盜開酒瓶時,她正昏倒在地。”

“事實上他們並未用拔塞鑽,或許用的是小刀上帶的螺旋,而且這個螺旋沒有一英寸半長。細心地看看軟木塞的上端就清楚了。螺旋插入了三次之後才將軟木塞拔出來。實際上用拔塞鑽將瓶塞卡住,不費力便可以拔出來。你將這個人抓到時,就會知道他身上有一把多用小刀。”

“說得太好了!”霍普金說。

“但是這些玻璃杯能說明什麼呢,我不明白。布萊肯斯特爾夫人的確親眼見到這三個人喝酒,對嗎?”

“沒錯,這一點她記得非常準確。”

“算了,這個事情就說到此吧。還有什麼要說的嗎?但是,霍普金,你要相信,這三個玻璃杯特別不一般。什麼?你沒發現什麼不一般的地方?這樣,就不說它了。或許一個人有某些專業的知識和能力,就不想利用現有簡潔的解釋,從而去尋找更加複雜的答案。可是,或許玻璃杯的事純屬巧合。行,霍普金,再會吧!看來我不能幫你的忙了,對你而言,似乎案子已經非常明白了。捕獲阮達爾或者有什麼新的事情,請你告訴我。我相信你馬上就可以順利地了結這件案子。華生,我們走,我覺得我們回家後能更好地做些事情。”

回家的途中,我發現福爾摩斯臉上的表情特別複雜。一會兒他竭力驅散困乏,開朗地說笑;一會兒又愁容滿麵,緊鎖雙眉,目光恍惚;由此可見,他又在回想格蘭其莊園富麗的餐廳。就在我們的火車從一個郊區的小站慢慢地滑過時,他卻莫名其妙地跳到站台上去了,並且順手將我也拉下火車。轉彎之後,已經看不見火車,他說:“好夥伴,很抱歉,使你感到驚訝了,因為有一個想法忽然在我心中產生了,華生,無論如何,這起案件我非管不可。我這樣做是純粹受我本能的控製。事情搞反了,全反了,我敢保證是搞反了。但是夫人講的情況找不出破綻,女傭的證詞又非常清楚,甚至細節也非常正確。哪些是我懷疑的呢?三個酒杯,就是那三個酒杯。假如我不把事情當作理所當然的,不被那些編造的謊言把我的思維攪亂,假如現在我再去查看那些東西,是否會得到更多的收獲呢?我相信絕對會的。華生,我們先在這條凳子上坐一會兒,等去齊塞爾賀斯特的火車吧。現在我對你講我的證據,但是你必須先將這種想法從心中排除掉,就是相信女傭和女主人所講的一切都曾經發生過。千萬不可以讓這位夫人惹人喜歡的性格影響你的判斷力。

“我們假如冷靜地想一想,夫人說的話中有些細節是能引起我們懷疑的。兩個禮拜之前那夥強盜們已經在西頓漢姆搞得雞犬不寧。他們的行為和相貌早已登在了報紙上,因此誰若要編造一個有盜賊的事件,毫無疑問的就會想到他們。實際上,已經搞到了許多財物的強盜常常都會輕輕鬆鬆地享樂一番,絕對不可能再輕易去冒任何風險。此外,強盜們通常不可能那麼早去打劫,也不可能用打昏一個女人的方式來阻止她叫喊,實際上,打她,隻會使她喊叫得更厲害。還有,假如強盜的人多,對付一個人綽綽有餘時,他們不可能去殺人。另外,他們通常都特別貪婪,可以拿走的東西,全會拿走,不可能隻拿一點點。最後一個疑點,強盜們通常喝酒是一點也不剩,不可能留下大半瓶酒不喝。華生,有如此多異常的事。你有什麼想法呢?”

“這些情況合到一塊,當然非常可疑,但是就其每件事的本身而言又是有可能的。我覺得最不可理解的是為何將夫人捆在椅子上。”

“我也沒有完全搞明白這一點。華生,合理的解釋應該是他們要麼殺死她,要麼將她藏到一個看不見他們逃走的地方。可是,無論怎樣講,這位夫人所說的話中有虛假的成份。另外,還有酒杯的問題。”

“酒杯又有什麼問題呢?”

“你認為可能是有三個人用杯子喝酒嗎?”

“怎麼不可能?三個杯子都有酒沾在上邊。”

“沒錯,但是僅有一個杯子中有渣滓。這一點你是否注意到了?你是如何看的呢?”

“倒酒的時候,最後一杯有渣滓是非常可能的。”

“錯了。酒瓶中是一滿瓶酒,因此不可能前兩杯非常清,後一杯非常濁。解釋有兩種,一種是:第二個杯子倒滿之後,將酒瓶用力地搖動之後,再倒第三杯,所以有渣滓。可是似乎這種可能性不大。沒錯,絕對是不可能如此的。”

“那麼另一種可能呢?”

“隻有兩個杯子用過,然後將兩個杯子中的渣滓都倒在第三個杯子中,因此造成了假象,似乎那兒還有第三個人在喝酒。這樣,一切的渣滓不就全在第三個杯子中了嗎?沒錯,我覺得肯定是這樣的。假如對於這個細小的情節我恰好做出了與事實相符合的解釋,這樣的話就說明夫人和她的女傭都在有意對我們說謊,我們應該不相信她們所說的每一個字,所以,這起案子馬上成為了一起非常複雜的案子。她們對凶手的掩護絕對有充分的理由,所以我們不可以對她們有什麼依賴,這就需要我們自己想辦法去搞清楚當時的情況。目前,我就是這樣想的。華生,開往齊塞爾賀斯特的火車來了。”

對於我們的返回,格蘭其莊園的人們覺得十分驚詫。斯坦菜·霍普金已到總部彙報去了,因此福爾摩斯走入餐廳,將門從裏邊閂上,專心致誌地查看了兩個鍾頭。他由邏輯推理所得出的結論,終於從這之中找出了可靠的證據。他在一個角落裏坐著專心地觀察著。我緊隨著他,也進行著仔細地觀察。窗戶、窗簾、地毯、椅子、繩子,一個一個地細心的查看,認真地思索。爵士的屍體已經搬走了,其它的東西還是我們早晨看到的那樣。最讓我意想不到的是,福爾摩斯居然爬到牢固的壁爐架子上去。那根鐵絲上邊仍有那根斷得隻剩下幾英寸的紅色繩頭,在他的頭頂高高地懸著。他仰著頭向繩頭瞧了好長一段時間。為了和繩頭更近一些,他將一條腿跪在牆上的一個木托座上邊。這樣他與那根斷了的繩子僅有幾英寸的距離,但是引起他注意的卻是托座本身,而不是繩子。過了一會兒,他心滿意足地跳下來。

他說:“華生,好啦,這起案子我們處理完了,這是我們遇到的最不尋常的一起案子。唉,我真笨啊,差點犯了一個特別嚴重的錯誤!目前,除了幾個細節沒有搞得十分明白之外,其餘的事實過程都已搞清楚了。”

“你知道凶手是誰了?”

“華生老兄,凶手隻有一個。不過是一個十分難以對付的人。他如一頭獅子般強壯,他輕輕一下就可以將通條折彎。他有六英尺三英寸高,如鬆鼠一般靈活,他的手特別靈巧,另外有一個特別聰明的腦袋,因為他是這整個巧妙故事的編造者,我們碰到的是這個特殊人物別出心裁的傑作。但是卻有破綻留在了鈴繩上邊,原本鈴繩不可能露出破綻的。”

“我仍有些不明白。”

“華生,假設你想拉斷鈴繩,你覺得繩子應該從什麼地方斷呢?應該是在與鐵絲相接的地方,為何這根繩子斷的地方離鐵絲有三英寸遠呢?”

“由於那兒磨損了!”

“沒錯。我們可以檢查的這一端是磨損了的。這個人特別狡猾,故意用刀子將繩子的一端磨損。但是另一端卻並未磨損。從這兒你看不見,可是從壁爐架上瞧去,那一端切得特別齊,沒有絲毫磨損的痕跡。你應該明白這是怎麼回事。此人想得到一根繩子,但是擔心鈴一響就會發出警報,因此他不能將繩子拉斷。他該怎麼辦呢?他爬上壁爐架,仍然抓不到,因此又將一條腿跪在托座上,因為托座上的灰塵留下了痕跡。他取出他的小刀將繩子切斷了。我至少還差三英寸才可以夠著那個地方,所以我推測我比他矮三英寸。你瞧橡木椅子座上的是什麼痕跡?”

“血跡。”

“的確是血。此點足以證明夫人說的都是謊言。強盜做案時,如果她是坐在椅子上,那麼這血跡又該作如何解釋呢?她坐到椅子上邊肯定是在她丈夫死了以後。我敢說,也有同樣的血跡在那件黑色的衣服上。華生,我們並未失敗,而是獲勝了——是從失敗起步,用勝利結局。我要與保姆婁瑞沙說幾句話。為了了解我所想要的情況,我們交談時絕對要特別小心。”

澳大利亞籍女傭婁瑞沙非常引人注意,她很少說話,生性多疑,並且毫不懂禮。福爾摩斯用非常友好的態度對待她,聆聽她的敘述時非常溫和,一會兒以後,她終於信任他了。她坦白了她對已經死去了的男主人的憎恨。

“沒錯,先生,他把水瓶對著我扔過來。有一回我聽到他罵夫人,我對他說如果夫人的兄弟在這裏的話,他便不敢罵了。因此他抓起水瓶就對著我扔了過來。如果不是夫人阻止他,或許他會接著扔上十幾回。他經常虐待夫人,但夫人為了顧及臉麵而不和他爭吵。而且夫人從不告訴我她受到怎樣的虐待。今天早晨你見到夫人手臂上有傷痕,夫人不願告訴我這些,但我清楚那是用別針紮的。這個該死的惡棍!雖然他已經死了,但我還是如此地咒罵他,請上帝饒恕我吧!當初我見到他時,他顯得特別和藹可親,不過那已是一年多以前的事,可我們倆覺得像過了十幾年一樣。那時夫人剛來倫敦不久。在此之前她從未出過門,那是她第一次離家旅行。夫人被爵士的封號、金錢和虛偽的倫敦氣派打動了芳心。夫人沒有走對路,遭到了噩運,真的難為她了。來倫敦後的第二個月,我們就與他相識了。我們來時是六月份,那麼與他相識就是七月份。去年一月份他們舉行了婚禮。噢,她又下樓到起居室來了,她一定會看見你的,不過你絕對不可以提太多的問題,因為所有的這些使她夠傷心的了。”

女傭和我們一塊到起居室中去了。布萊肯斯特爾夫人還是躺在那把睡椅上邊,精神比剛才好了一些。女傭又開始幫夫人將青腫的眼睛進行熱敷。

夫人說:“我希望你不再詢問我。”

福爾摩斯非常溫和地說:“不會的。布萊肯斯特爾夫人,我不會無端給你增添痛苦,我希望你能安靜下來,因為我清楚你遭受的痛苦已夠多的了。假如你可以把我作為你的朋友一樣信任,我對你的誠意將會由事實中得到證實。”

“怎樣表示我對你的信任?”

“把真實的情況告訴我。”

“福爾摩斯先生!”

“布萊肯斯特爾夫人,隱瞞是不起任何作用的。我的名氣你或許聽說過吧。我用我的人格保證,你所說的全都是虛構的。”

布萊肯斯特爾夫人和女傭同時盯著福爾摩斯,夫人臉色慘白,畏懼的目光從她雙眼中流露出來。

婁瑞沙怒吼著:“你是個可惡的家夥!你敢說夫人說的是謊話?”

福爾摩斯從椅子上站起來了。

“你沒有別的要告訴我嗎?”

“該說的我都說了。”

“布萊肯斯特爾夫人,好好想想。坦白一些會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