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梅利瑟宅邸的主人斯台普吞
第二天清晨,新鮮的景色多少消除了我們初到莊園時產生的陰鬱印象。當巴斯克維爾爵士和我吃早飯時,陽光透過盾徽形的窗玻璃折射進一片片柔弱的光澤。如果說這就是那個讓人壓抑的房間,真有些讓人不敢相信。
“我覺得這隻能怨我們自己,與房子無關,”亨利爵士說,“昨晚咱們過來時又累又冷,自然會留下沉悶的印象。現在,感覺就不一樣了,精神愉快多了。”
我沒有順著他的話說下去,回答道:“昨天夜裏,你聽到有婦女在哭泣嗎?”
“真是讓人納悶,我在半睡半醒中確實聽到過哭聲。後來就聽不見了,我就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是個女人的哭聲,我敢肯定地說。”
“這件事,咱們得問個明白。”他搖鈴叫來了白瑞摩,問他是否聽到了昨夜的哭聲。聽了主人問話,總管臉色更蒼白了。
他回答道:“爵爺,這房裏隻有兩個女人,一個是我老婆,我敢保證,不是她發出的哭聲;另一個是女仆,她睡在廂房裏。”
可是後來證明他竟在撒謊。吃過早飯後,我在長廊上恰巧遇到了白瑞摩太太,陽光正照著她的臉,她是個身材高大的胖女人,嘴角帶著嚴肅的表情,可是她的兩眼無可掩飾地紅著,她用紅腫的眼睛望了我一下。不用說,夜間哭的就是她了。她為什麼要哭得那麼傷心呢?她丈夫又居然冒著被人發現的危險否認事實。難道我們在攝政街所看到的那輛馬車裏的乘客是白瑞摩嗎?他第一個發現了查爾茲爵士的屍體,也隻有他才能介紹死者的有關情況。我怎樣才能弄清這一點呢?顯然,我該去找格林盆的郵政局長,弄清那份試探性的電報是否真的當麵交給了白瑞摩。結果無論怎樣,我至少得向福爾摩斯提供些情況。
早餐之後,亨利爵士要看很多文件,因此這段時間我就出門了。我沿著莊園的邊緣走了四英裏,來到一個荒涼單調的小村,村中有兩所房子較其餘房子高大,一所是客棧,另一所是摩梯末家。
我沒想到郵政局長還是本村的食品雜貨商,他對那封電報記得很清楚。
“先生,我完全按照指示叫人將電報送交白瑞摩先生的。”他肯定地說。
“誰去送的?”我問。
“我的孩子傑姆士送去的。傑姆士,是你上星期把電報交給住在莊園的白瑞摩先生,是吧?”
“沒錯,爸爸,是我送的。”
“是他親手收到那封電報嗎?”
“我沒能親手交給他,當時他正在樓上呢,於是我就把電報交給白瑞摩太太,她說馬上就送上去。”
“你看到白瑞摩先生了嗎?”
“沒有,先生,我跟您說他在樓上。”
“你並沒有看到他,怎麼能知道他在樓上呢?”
聽了我的問話,郵政局長有些憤怒地說:“他老婆自然會知道他在什麼地方!到底收沒收到電報,你應該去質問白瑞摩先生自己。”
這件調查要想繼續下去已無望了,盡管福爾摩斯用了巧計,我們仍是不能確定白瑞摩去沒去過倫敦。如果他真的是跟蹤剛剛回到英倫的新繼承人的人,他是受人的指使,還是另有個人的陰謀呢?爵士家的人對他會有好處嗎?《泰晤士報》的警告信是否是他幹的?惟一解釋得通的就是亨利爵士猜測過的那種動機,他想將主人嚇跑獨吞莊園。這一解釋,又不怎麼合理。福爾摩斯曾說,在一長串驚人的偵探案中,再沒有比這更複雜的案子了。我沿著灰白的道路走著,心裏默默地禱告著,願我的朋友早點來這兒吧!
忽然,一陣跑步聲和喚著我名字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路,我轉身望去,以為是摩梯末醫生,沒料到追我的竟是一個矮小瘦削的陌生人。他大約三四十歲的樣子,胡子刮得很幹淨,麵貌端正,頭發淡黃,下巴尖瘦,穿著一身灰衣服,戴著草帽,肩上掛著一隻植物標本匣,手裏拿著一隻綠色的捕蝶網。
“我相信您一定會原諒我的倉促無理,華生大夫。”他喘著氣跑到我跟前說:“我想您從咱們的朋友摩梯末醫生那兒可能已經聽到過我的姓名了,我就是住在梅利瑟的斯台普吞。”
“您的木匣和捕蝶網已經告訴我了,我早就知道斯台普吞先生是一位生物學家,可是您怎麼能認出我呢?”我不解地問。
“是這樣,在我拜訪摩梯末大夫時,您正從他的窗外走過,於是他就指給我看了。我也要走這條路,於是我先上來作個自我介紹。亨利爵士的這趟旅行一切都好吧?”
“很好,謝謝您。”我說。
“查爾茲爵士慘死之後,我們都擔心新來的準男爵不會住這裏。對有錢人來說屈尊隱居在這樣一個地方,有點不值得。當然,這用不著我多說什麼。我想亨利爵士對這件事擔憂過嗎?”
“您一定聽過關於威脅這一家族魔鬼般的獵狗那個傳說吧?”
“我聽說過了。”
“這兒的農民對傳聞相信極了!他們每個人都發誓說,在這片沼澤裏曾見過這樣一隻大狗。”他認真地說,“這件事給查爾茲爵士影響很大,以至於後來發生了那樣悲慘的事。”
“他怎麼會那樣呢?”
“他一看見狗就神經緊張到對他有病的心髒以致命打擊的程度。我想在他臨死的那天晚上,在水鬆夾道裏,他一定是看到了類似的東西。我熱愛這個老人,過去我就擔心會發生什麼災難,再說他的心髒很虛弱。”
“您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呢?”
“我的朋友摩梯末大夫對我說的。”
“您認為查爾茲爵士是因為一隻狗的追趕而嚇死的嗎?”
“我想是這樣。歇洛克·福爾摩斯先生對這件事怎麼認為的呢?”
他的問話讓我屏住了呼吸,但瞧著他那溫和的麵孔和沉著的目光,又覺得他並非故意使我驚訝。
“華生大夫,要想讓我們假裝不認識您,那是很難做到的。我們早已看過您那些偵探記述了。摩梯末大夫對我談起您時,他也對您很敬佩。如今您來到這裏,一定是因為福爾摩斯對這件事感興趣,我自然想聽聽他對這件事的看法。”
“很抱歉,我恐怕回答不了這個問題。”
“冒昧地問一下,他是否要親自來這兒呢?”
“他正在集中精力搞別的案子,還不能離開城裏。”
“真可惜!他的參與或許會給我們帶來希望。您在進行調查時,如果有我效勞的地方,請盡管差遣好了。我會盡可能地提出建議或協助您的。”
“謝謝您的好意,我並不需要什麼協助,我不過是來拜訪我的朋友。”
“好呀,您這樣做很對,”斯台普吞說,“我是多管閑事,以後再不提這些事了。”
我們走過了一條狹窄多草的小路,曲折迂回地穿過沼地。右側是陡峭的亂石密布的小山,多年前已被開成了花崗石采石場;正對著我們的一麵是暗褐色的崖壁。
“順著這條沼地小路慢慢走一會兒,就能到梅利瑟了,”斯台普吞說,“或許你能騰出一小時的時間來吧,我很願意把我妹妹介紹給您。”
聽了他的邀請,我首先想到應該去陪伴亨利爵士,可是很快又想起擺滿他書桌上的文件和證券,對這我又無法幫助他。況且福爾摩斯還曾特意說過,對沼地上的鄰人們要加以關注。因此,我和他一起轉入了小路。
“這片沼地真是個奇妙的地方,”斯台普吞向四周環顧著,說:“我雖然在這兒住了兩年,但當地居民還認為我是新來的呢,我們搬來的時候,查爾茲爵士也剛過來不久。我喜歡觀察鄉間的每一部分,所以我知道的就比別人多。比如說北麵的大草原,中間矗起了幾座奇形怪狀的山,您能看出它的奇特之處嗎?”
“這像是個少有的能縱馬奔馳的好地方。”
“您自然會這樣想,這種想法已不知葬送了多少條生靈了。您瞧見那些密布著綠色草地的地方了嗎?”
“看見了,那地方比別的地方更肥沃呢。”
聽了我說的話,斯台普吞大笑起來。
他說:“那就是大格林盆泥潭。在那裏隻要一步不小心,不管是人是畜都會喪命的。昨天我還看見一匹小馬跑進去再沒出來。在幹燥的月份,穿過那裏也危險。這幾場秋雨之後,那裏就更可怕了。但我能找到通往泥潭中心去的道路,並能活著回來。天哪,又有一匹小馬陷進去了。”
這時,我看到那綠色的苔草叢中,有個棕色的東西正在上下翻滾,脖子扭來扭去向上伸著,隨後發出一陣痛苦的長鳴,可怕的吼聲在沼地裏回音不斷。我嚇得渾身都涼了,可斯台普吞的神經似乎很堅強。
他說:“真慘,兩天之內就葬送了兩匹馬,在幹燥的天氣裏,它們習慣往那裏跑,大格林盆泥潭真是個壞地方。”
“您不是說您能穿過去嗎?”
“這裏有一條小路,我已經找到了,不過隻有動作靈敏的人才能過去。”
“您為何要進入那可怕的地方呢?”
“啊,您看到那邊的小山了嗎?那多像一座周圍無法通過的小島。那個地方一定生長著稀有植物和蝴蝶呢。”
“哪天我也去碰碰運氣去。”
聽了我的話,他的臉上現出驚訝的表情。
“快別這樣想吧,那樣就等於是我害死了您,”他說道,“我擔心你不能活著回來,我是靠著複雜的路標才走到那裏去的。”
“那是什麼?”我突然喊了起來。
一聲既長又低、淒慘得無法形容的呻吟聲傳遍了整個沼地,但說不出是從哪裏發出來的。起初是模糊的哼哼聲,接著又變成深沉的怒吼,再後來又傳來憂傷而有節奏的哼聲。
斯台普吞好奇地望著我說:“沼地真是個奇怪的地方。”
“那究竟是什麼東西呢?”
“農民們說巴斯克維爾的獵狗在尋找它的獵物。以前,我曾聽到過一兩次,可是聲音從未有這麼大。”
聽著那嚇人的聲音,我的心裏好害怕。在這廣大的原野上,除了有一對大烏鴉在我們身後的岩崗上呱呱大叫之外,別無動靜。
“您是生物學家,怎能也相信這傳聞?”我說道,“您認為這種聲音從什麼地方發出來的呢?是從汙泥幹沉還是地下水往上冒,或是別的原因。”
“我想都不是,那是動物發出的聲音。”
“也可能是。您聽過鷺鷥叫嗎?”
“從來沒聽過。”
“在英倫這是一種很稀有的鳥,幾乎都絕種了,在沼地可能還有。剛才我們聽到的就是這種鷺鷥的叫聲。”
“這聲音是我一生中最可怕、最奇怪的了。”
“唉,這真是個神秘可怕的地方。你看小山那邊,您說那些是羊圈嗎?”
我指著遠處的山坡上,一堆堆石頭圍成的圓圈問道。
“不,那是我們可敬的祖先的住處,史前時期住在沼地裏的人很多,後來就沒人在那裏住過了,咱們看到的還和他們離開房子前一樣。那些是他們的缺了房頂的小屋。若是能到裏麵走一趟的話,說不定能看到他們的爐灶和床呢。”
“規模真像個市鎮。那是什麼時候的人在那裏住呢?”
“大約在新石器時代,他們在這些山坡上放牧,他們還學會了開掘錫礦。對麵的壕溝,就是挖掘的遺跡。華生大夫,您會發現沼地一些很特別的地方。請等一會兒,一定是賽克羅派德大飛蛾。”
正說著,一隻不知是蠅還是蛾的東西飛過了小路。這時,斯台普吞以少有的力量和速度撲了過去。讓我吃驚的是,那隻小動物竟向大泥潭飛去,我的朋友卻揮舞著他那綠色的網兜,敏捷地曲折前行著。我懷著既羨慕又擔憂的心情,站在那裏望著他像一隻大飛蛾一樣跳躍著。一陣腳步聲從身後傳來,我轉過臉,看到離自己不遠處有一個女子。她是從梅利瑟方向來的,因為一直被沼地的窪處遮擋著,所以直到離得這麼近才發現。
我相信麵前的這位小姐是斯台普吞小姐,因為在這沼地裏女人太少了。她確實是個少見的美人,應當屬於不平凡的那個類型。她同她的兄長斯台普吞的相貌迥然不同。她生就一副高傲而美麗的麵孔,五官端正,身段優美,再加上高貴的衣著,就像是沉寂的沼地小路上的一個仙女。我轉過身來的時候,她正在看她的哥哥,隨後她快步向我走了過來。
我摘下帽子剛想說幾句禮貌的話,她卻對我說道:“快回去,馬上回倫敦去。”
她的眼睛向我發出火焰般的光芒,一隻腳不耐煩地在地上跺著。
我驚訝地望著她問:“我為何要回去呢?”
“我不能解釋。”她壓低嗓音懇切地說,“看在上帝的麵上,照我所說的去做吧,再也不要來沼地。”
“我剛來呀,怎能……”
“您這個人哪!怎麼說你呢,你看不出這個警告是為你好嗎?”她叫了起來,“回倫敦去,今晚就動身,一定要離開這裏!噓,我哥哥來了!關於我的話,不要提一個字。麻煩您把這杉葉藻那邊的蘭花摘給我好嗎?我們的沼地上蘭花特多,可惜您來得晚了,看不到這裏的美麗之處了。”
這時,斯台普吞不再追那隻小蟲了,大喘著氣,麵孔通紅地來到我們身邊。
“貝莉,是你!”他的語調並無誠意。
“傑克,你跑得很熱吧。”
“是呀,我剛才在追一隻大飛蛾,那是隻在晚秋時才可見到的。真可惜,沒有捉到!”他說話時一雙小眼睛不時地朝我和那女子臉上看著。
“看得出,你們已經自我介紹了。”
“是啊,我正對亨利爵士說,他來得太晚了,沼地上的美麗之處已看不到了。”
“啊,你以為這位是誰呀?”
“我想他一定是亨利·巴斯克維爾爵士。”
“不對。”我說道,“我不過是個卑微的普通人,我是華生醫生,爵士的朋友。”
她那富於表情的麵孔因懊惱而泛起紅暈。“我們竟然在誤會中談起天來。”她說道。
“沒關係,你們談話的時間並不長呀。”她哥哥說話時仍懷疑地看著我們。
“我沒把華生大夫當作客人,而是把他當作本地住戶和他談話。既然來了,您不想看一看梅利瑟的房子嗎?”她以邀請的口氣對我說。
不多一會兒,我們就到了沼地上的一座蒼涼孤獨的房子前,從前這是牧人的農居,可現在已變成一幢新式的住宅。四周被果園環繞著,那些樹大多矮小,發育不良。一個幹瘦、衣著陳舊的老男仆把我們讓了進去。裏麵的屋子很大,室內布置得整潔而高雅。我從窗口向外望著,那綿延無際的花崗岩般的沼地,向著遠方地平線起伏著。我納悶,這位受過高等教育的男子和這個美麗的女士怎麼來這兒居住呢?
“選了個怪裏怪氣的地方,可我們在這兒過得很快樂,”他像是看出了我心裏在想什麼,“不是嗎?貝莉?”
“很快樂。”她很勉強地說。
斯台普吞說:“我曾在北方辦過一所學校,那種工作對我這種性格的人來說,不免枯燥乏味,但能和青年們生活在一塊總是愉快的。可後來,我們的運氣不好,學校裏發生了嚴重的傳染病,死了三個男孩,學校遭到這次打擊後,我的資金幾乎全部賠了進去。關閉學校後,由於我對動物學和植物學強烈愛好,這裏又可以提供很多材料,我和我妹妹一樣深愛著大自然研究工作。我說的這些,是不是您所了解的?”
“我曾想過這裏的生活對你適合,對你妹妹卻有些枯燥乏味了。”
“不,我並不覺得枯燥。”她趕緊說。
“我們有書,有關注的事業,還有著有趣的鄰居。摩梯末醫生在他那一行裏可有學問了!可憐的查爾茲爵士也是可親的同伴。我們對他很了解,並深深地懷念他。今天下午我是否該去拜訪一下亨利爵士?”
“我想,他見到您會很高興的。”
“那麼,最好順便說一下,等他方便的時候,我再去吧。華生大夫,我收集了許多鱗翅類昆蟲,您願意上樓看看嗎?等您看的時候,午飯就準備好了。”
我不想在這兒久留,那陰慘的沼地,不幸的小馬和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都給我的心靈蒙上一層憂傷的色彩。我急於要回去看看我的委托人,他怎麼樣了,斯台普吞小姐真誠的警告不是要對他說嗎?我婉拒了使我留下來吃午飯的邀請,說了一會話後,我馬上踏入歸途,順著來時的那條長滿野草的小路走了過去。
我沒費多少力氣地沿著原路走著,還沒走到大路,就驚異地看到斯台普吞小姐正坐在小路旁的一塊石頭上。她由於經過劇烈運動,臉上泛出美麗的紅暈。
“華生醫生,為了截住你,”她叉著腰說,“我連帽子都沒戴就一口氣跑過來了,我想對您說聲抱歉,我竟把您當成亨利爵士了。請把我說的話都忘了吧,這些話別放在心上。”
“斯台普吞小姐,這些話我是忘不了的,”我對她說,“我很關心我的朋友亨利爵士的安全,您為什麼讓他趕緊回倫敦去了呢?”
“這隻是女人的一時之念罷了,華生大夫,以後您對我了解更深的時候,就會知道我的一言一行並不都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不對。我記得您那時的眼神,那發抖的音調。請您對我如實地說吧,斯台普吞小姐,我一到這裏就感到周圍滿是疑團。生活已經變得像格林盆泥潭一樣了,到處都是一片片的綠叢,人們會在那裏陷入泥地,卻沒有一條脫身的道路。告訴我吧,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她的臉上閃過一縷猶豫不決的神情,就在要回答我的時候,她的兩眼馬上又變得堅決起來。
“華生大夫,您想得太多了,”她說道:“我哥哥同查爾茲伯爵交情很深,得知他的噩耗後,我們都非常震驚。在這悲劇發生之後,我感覺他所表現的恐懼是事出有因的。現在這家人的後代要來這兒住,我自然感到很是擔憂,覺得災難會降臨他的身上,因而我說了那些話。”
“您所說的危險是什麼呢?”
“您不知道那個獵狗的故事嗎?”
“我並不相信那個謠言。”
“可是我相信。如果您能勸說亨利爵士的話,就讓他永遠別到那是非之地。四海之大,上哪兒不能安身呢?”
“亨利爵士既然來了,就不怕那個危險的地方。除非您再詳細地說說,不然他決不會離開那裏的。”
“很抱歉,我說不出更多的了,因為我根本就不知道任何具體的東西。”
“我再問您一個問題,斯台普吞小姐,你怎麼不願意當你哥哥的麵說那些話呢?這裏麵另有隱情嗎?”
“我哥哥盼望著這座莊園有人住下來,那樣的話會給窮人帶來好處。如果他知道我說那些話,他會大發雷霆呢。現在我已經盡了我的責任,我得回去了。不然,他找不到我,就會懷疑我來和你見麵了。再見吧!”說完,她轉身走了。
我望著她消失在亂石之中的身影,懷著莫名的恐懼轉身向巴斯克維爾莊園走去。
8華生醫生的第一份報告
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我趕回了巴斯克維爾莊園。從那之後,我按照事情發生的前後,給福爾摩斯寫了一份又一份的報告。
下麵就是其中之一——
親愛的福爾摩斯:
相信你已從我先前發出的信和電報中及時地了解了那個極荒涼角落裏所發生的一切。一個人在那兒呆得越長,對沼地的印象就越深刻,它是那樣廣大而又具有可怕的魔力。隻要你一到了沼地的中心,你就看不到近代英國一點的痕跡了;另一方麵,你到處會看到史前人的房屋和勞動成果。當你在斑駁的山坡上看到用灰色岩石建成的小屋時,你就會忘記所處的時代。我不是個考古學家,可是我能想象得出,那些史前人一定是不喜爭鬥而受人壓迫的種族,因而到了這誰也不願居住的地方。
誠然,這些描述對你這樣講求實際的人來說毫無意義,會感到乏味。還是把話題轉到亨利·巴斯克維爾爵士的事情上吧。最近發生了一件驚人的事,我一五一十地對你說吧。首先,你得了解與之相關的一些事。
其中之一就是沼地的那個逃犯現在已經跑了,這對本區的居民來說可以睡得安心了。在他逃跑以來的兩周內,無人知道他在哪。當然了,任何一所石間小房都可以藏身。至於食物呢,沼地裏有不少羊可以捕殺。這些就不多交待了。
我們這裏一塊住著四個身強力壯的男人,因此我們還能很好地照顧自己。坦白地說,讓我心中不安的是斯台普吞一家。他住的地方孤立無援,家中隻有一個女仆、一個老男仆和他們兄妹二人,而這個哥哥並不強壯。若是那個逃犯闖進來,後果不堪設想。亨利爵士建議馬夫波金斯到他們那邊睡,以防萬一,而斯台普吞毫不在意。
亨利爵士對斯台普吞小姐表現出相當大的興趣,他肯定有左右她的力量,因為我曾看到,她在談話時不斷地望著他,像是她所說的話需要征求他的同意似的。我相信他待她很好。她一開始就很關心亨利爵士,試圖善意地警告他離開沼地。
斯台普吞拜訪巴斯克維爾的第二天早晨,他又帶領著我倆去看關於放蕩的修果傳說中的出事地點。在沼地裏走了好幾英裏才到,那地方的確荒涼淒慘,因而有了那段故事。我在兩座亂石崗中發現了一條短短的山溝,順著這條山溝走過去,就到了一片開闊多草的空地。到處長著白棉草,空地中央矗立著兩塊大石頭,頂端已被風化成了尖形,這個景象與傳說中的相符。亨利爵士不止一次地認真問過斯台普吞是否相信那個魔犬真的會幹預人間的事。斯台普吞回答得很小心,看得出他是盡量少說,可能是考慮到對男爵情緒的影響,可他很害怕使我們感到他對這件事的看法也和一般人一樣。
在歸途中,我們在梅利瑟吃了午飯,亨利爵士和斯台普吞小姐就是在那裏結識並相互愛慕的。在我們回家的路上,他還一再提到她,從那天起,我們幾乎天天都和他們兄妹見麵。人們一定會認為,男爵同斯台普吞結合起來,她哥哥肯定會高興的。可是我不止一次地看到過,每當亨利爵士對他的妹妹稍加注視時,他的臉上就露出強烈的反感,並想盡辦法避免他倆有獨處的機會。
你曾指示過我,永遠不準亨利爵士單獨出門,可是在我們所處的種種困境之外再加上愛情的問題,可真難辦多了。他倆在一塊的時候,我總不能在邊上執行你的命令吧,那我就沒人理了。
星期四那天,摩梯末和我們一塊吃飯,他說他欣喜地在一座古墳裏拾到一塊史前人的顱骨。真沒見過像他這樣的熱心人!後來斯台普吞兄妹也來了,在亨利爵士的懇求下,這位醫生領我們到水鬆夾道去了,他給我們講了查爾茲爵士遇難前後的經過。我們在兩旁各有一條狹長草地的小路邊散步邊走著,我在心中想象著事件發生的實況,查爾茲爵士就是順著這條陰森的夾道奔跑的。我們也找到了老爵士留下煙灰的地方,我總覺得這一切撲朔迷離,背後肯定隱藏著陰謀。
自上次給你寫信後,我又認識了賴福特莊園的弗蘭克蘭先生,他住在離我們約四英裏的地方。他是一位頭發銀白的長者,麵色紅潤,性情暴躁。他關注英國的法律,並為訴訟法花去很多錢。他所以與人爭論,是想獲得爭論時的快感。他特別精通舊采邑權法和公共權法,他有時利用他的知識維護弗恩·沃西村居民的利益,但有時又來反對他們。據說目前他手中還有多宗未了的訴訟案,說不定訴訟案會耗盡他的財產。到那時他既不會害人也不會幫助人了。他是個業餘天文學家,有一架上乘的望遠鏡,一到晚上,他就爬到屋頂上,用它向沼地上眺望,希望能發現那個逃犯。聽說他最近要控告摩梯末醫生,因為摩梯末醫生私自掘出了一具新石器時代的顱骨。這位弗蘭克蘭先生確實很有趣味。
下麵我再給你講一些關於白瑞摩的重要事情。你從倫敦發來的試探性電報什麼也沒證明。我把事情的真相告訴了亨利爵士,他馬上把白瑞摩叫過來,問他是否親自收到那封電報,他說是的。
亨利爵士又問是那孩子親手交給他的嗎?白瑞摩像是很驚訝,他稍稍想了一會說:“不是,當時我正在樓上小屋裏,是我老婆給我送回來的。”
“是你親自回的電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