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友柏剛要反駁就瞧見常友梅從“灶屁間”出來,她立馬吸引了全弄堂的目光。穿著件紅色一字領半袖上衣,高腰褲裙,還係了條一指粗的黃皮帶,像極了一位時裝模特。
鄰居們立刻竊竊私語。
“打扮的跟隻妖精一樣,不知道去幹什麼。”
“老公也不找,工作也不做,天曉得整天幹什麼。”
常友柏在後麵喊,“阿梅,阿梅!你去哪裏?”
可友梅頭也不回徑直走出弄堂。
常友梅一路向東朝靜安寺方向走去,她走的抬頭挺胸極富自信,好像自己不是一個住弄堂倒馬桶的女人,而是住洋房開汽車用抽水馬桶和浴缸的摩登女郎。
她撲麵而來的自信讓人驚豔。
她來到靜安的藍山咖啡館門口,有個穿條紋襯衫的男人在門口等她。
那是一個似曾相識的,看起來很精明好像很有頭腦的男人,隻見他們兩個要了咖啡坐在店外的大太陽下,用上海話交談:
“阿梅好久不見,你還是噶漂亮。”
“是啊好久了,你去北京以後就再沒碰過頭。”
“哎阿梅最近在幹什麼,結婚了伐?”
“最近下崗了,領救濟金,燈芯絨廠都要關掉了。”
“上海的紡織廠一關,少說有三十萬人下崗,關是趨勢,早晚的事,你現在第一批下崗能早做點打算,總比到時候突然大關門,一下下崗三十萬人來找工作要方便的多,我看不是壞事。”
“嗯,阿隆哥你真是嘴皮子會翻,當初找你爸幫我介紹這工作的時候你說好,現在下崗了你又說好,反正你總是對的。”
“不是我總是對的,阿梅是時代在變。”
這男人短短幾句話似乎頗有見識,跟那位一股街頭黃牛氣的常友柏截然不同。不過這位“阿隆哥”的年紀應該比友梅大八九歲,與常友柏相近。
“其實下崗我倒不煩,我煩的是我媽老幫我相親,可她哪裏找得到什麼好人,不是本地人就是外地人,要麼就是戇頭戇腦的上海人,沒一個好的。”
阿隆哥笑起來勸一句道:“阿梅你啊年紀也不小了,再不找個人嫁了以後怎麼辦?”
友梅喝口咖啡,又姿勢老練的加奶攪拌。
“那阿隆哥現在在忙什麼?老婆跟你一道來上海了伐?”
“她在北京帶孩子,小孩要上小學了,我呢這次回上海來是想找點新的路子。”
“什麼路子?上海能有什麼路子,要完蛋哩。”
阿隆哥微微一笑,眯起眼睛看馬路上行色匆匆的上海人。
“股票,我覺得股票是個路子。這次我帶了一家一檔二十萬回來,就是想來買股票的。”
“股票有什麼好買的,二十萬不如自己開公司。”友梅不屑的說。
阿隆哥抿抿嘴,他大概覺得女人是沒那眼光跟見識的,轉而他問:“我聽老同學說友柏最近炒股票炒的風生水起,是伐?”
“他?啊喲別胡說八道了,他還風生水起咧,頂多沒頭蒼蠅一個。整天混吃混喝的,要不是我那阿嫂有份西郊賓館的工作,服務領導人的,他早餓死哩。”
“好不好先等我找友柏聊聊嘛,再怎麼講我跟他以前也是心向黨小學的同班同學。”
“他老早忘記了,什麼同學啦。”
阿隆哥第三次苦笑,又叫了個“紅房子蛋糕”給友梅,繼而兩人聊起小時候的事。小時候阿隆哥住在隔壁弄堂,常跟友柏一塊玩跳房子,抽香煙牌子。那時還有個小孩子是個猶太人,好像叫“萊曼司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