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哇哩哇啦,小孩子被帶進去又被推出來,推出來又抱進去,剛才玩電腦的男人拿出手機打電話,但打不通,租孩子的老板可能已被拘留。
鬧了五分鍾後爭吵升級,有人砸鍋摔碗,有人哭天喊地,一個婦女哭喊著說“孩子回來了,家裏蓋到一半的房子怎麼辦?誰來出錢蓋?為了蓋這房子還借了債。”
“送回去,送回去,馬上找人送回去。”
“讓孩子過了年再走。”
“過什麼年,過趟年能掙多少錢啊。”
“吃了年夜飯再走啊。”
“不行,快打電話。”
曹清波在院子的牆外靜靜聽著,這番情形,這些謾罵和對話是多麼真實,是任何電影和電視劇都無法表現出來的真實。他們的甘肅土話在將孩子推來抱去中聽來是最好的陪襯。
曹清波是冷血的,他知道將孩子送回去會有什麼結果。
如果將孩子送回去所麵對的是一家人的喜極而泣,謝天謝地的話,那才奇怪了。
他轉身離開。
走在鄉間大路上,不時有日夜兼程趕回來過年的村民。這些村民們新蓋的院子很大,門卻很小。
慢慢的爭吵與謾罵也漸行漸遠,站在村口已完全聽不見了,點上根煙遠處的黃土高坡閃耀著貧窮與冷漠。
他們被遺忘在富強、和諧的大潮中,唯有披星戴月的自謀生路。
曹清波坐上牧馬人,在暖車過程中他拆了綁輪胎上的防滑鏈,鏈條相互摩擦碰撞的聲音,像孩子們當時在曠野中的歡聲笑語般傳入他的耳中。
王翔用糟糕的普通話問他:“波叔,這是啥?”
“米老鼠。”曹清波答。
“米老鼠則個臭比。”王翔笑答。
曹清波是個冷血的人,別說想起這些,即便想起再多他也不會回去把孩子“救出來”。
車駛出小劄村,並在“村村通”政策中新修的柏油路上不斷加速。
路上沒人亦無電子警察,超速開到一百碼可能發生的狀況就是撞死自己。
他打開音響聽80年黃金搖滾時代的歌曲。
繼續漂流!
繼續怒吼!
繼續漂流!
繼續怒吼!
操。
要他嗎吼到猴年馬月!
車一路飛馳,背著午後陽光。東邊富庶的沿海地帶開個十萬八千裏就到了,也不遠。
也不是太遠。
搖滾樂中傳來電話鈴聲,他一手握方向一手抓電話,有那麼一秒他仿佛瞧見自己像電影場景中那般,因開車打電話而出車禍。
可並沒發生這樣的事,電話是杜南島打來的。
他關了音樂“喂”了聲。
“清波好久不聯係了,最近在幹嘛?”
“最近還是老樣子啊。”
“上無老下無小,東奔西跑做報道?”
“這順口溜挺吊。”
“哎兄弟我要結婚了。”
“你不結婚了嗎?”
“不開玩笑我說真的。”
“和林娜?”
“是。”
“在邵春第一次見你們的時候就覺得你要娶她,可沒想到這都過了兩年你才跟我說要結婚了。”
“唉,林娜好歹還有個音樂夢不是嘛,她用了兩年時間來死心,才答應和我結婚的。”
“她的音樂夢碎了?”
“碎了,現在滿大街的選秀比賽,歌手跟路邊長的野草一樣遍地都是,在人人都能快速成為明星的年代,明星就會很快成為更新換代……哎,我跟你說這幹什麼。兄弟你可要來啊,5月14號在巴厘島,飛機,住宿我都給你包了,你人來了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