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奴打聽過了,外頭是京城雙相崔家的郎君崔幼伯,因祖母亡故,攜家眷扶靈返鄉丁憂。”
說話的是一個年約十七八歲的年輕男子,個頭不高,身材消瘦,薑黃的臉膛,一雙眼睛滴溜亂轉,十足的精明相。
“哦,竟是崔家的郎君?崔幼伯?唔,我想想,他的母親仿佛是我鄭氏女呢!”
說這話的也是個年輕人,年紀約莫二十四五歲,長得白白淨淨,五官也端正,再配上他一襲月白廣袖細麻衣,頗有幾分風雅士子的範兒。
對於涉及譜係、士族姻親關係的問題,就不是一個做奴婢的所能插嘴的了。
周二郎,也就是一臉精明的小廝,揉了揉腦袋,機靈的順著主子的話,驚喜的說道:“既是這樣,那外頭的崔家郎君豈不就是郎君您的表弟?!”
哈哈哈,終於遇到有錢的表親了,想他們郎君不遠千裏往京城趕,不就是為了找個體麵的親戚投奔嗎。
如今還沒走到京城呢,就遇到了一個,而且是很靠譜的那種——瞧瞧外頭這陣勢,這家人絕對不是一般人呀。
鄭勤,即號稱鄭家子的白淨小郎,也麵露微笑,故作淡然的點頭道:“嗯,我應該沒有記錯,外麵的崔郎應是我堂姑母親子,也就是我的表弟。”
背了十多年的譜係,總算派上了用場,鄭勤表示很滿意,心裏更是激動不已。nnd,他容易嗎,自祖父、父母先後亡故後,家族便開始沒落,除了一個高貴的姓氏,他身上連十貫錢都沒有,此次上京的費用,還是他妹妹和婢女一邊織錦、刺繡一邊典當才勉強湊齊的。
說實話,為了節省住宿的費用,他硬是拋開世家子的驕傲,舔著臉賴進驛館,他們兄妹和家裏唯二的奴婢才沒有露宿荒野。
而明日雇牛車的費用,鄭勤還不知道在哪裏,為了湊路費,妹妹和她的小婢已經好幾天都沒有休息了,整日窩在房間裏刺繡趕繡活。
鄭勤實在不忍心妹妹再這麼熬下去了,她才十三歲呀,竟像個繡娘一樣,沒日沒夜的做繡活,讓他這個為人兄長的大男人,真是羞愧得無地自容。
就在鄭勤羞愧得想降低身份,找個書吏之類的差事的時候,崔幼伯這個‘表弟’竟出現了,鄭勤真是又驚又喜,心裏更是下定決心,明日一早,定要與表弟相認,然後、然後以同路為由與表弟一起回博陵……等等,雙相崔家的祖籍雖是博陵,但祖宅貌似並不在那裏。
黑夜中,鄭勤在榻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努力回想著過去聽到的各種傳聞。
一夜無話,唯有漫天的白雪還在飛舞著。
第二天清晨,雪停了,厚厚的積了一層,整個驛館都是雪白一片,院子裏的兩個火堆已然熄滅了,隻留下兩堆黑色的灰燼。
這裏已經出了京城的地界,自然也聽不到那渾厚的報曉鼓,不過蕭南的生物鍾很準時,清晨的第一抹亮光乍現,蕭南便醒了。
身邊兩個孩子還在熟睡,一大一小倆包子睡得小臉通紅,大的小手抵在唇邊,小嘴兒時而吧唧一下,仿佛夢到了什麼美食;小的那個則四仰八叉的躺著,一隻小手加一條小胖腿毫不客氣的搭在了姐姐身上,細細聽來,小家夥還呼呼打著小呼嚕。
蕭南輕輕掀開被子起身,然後迅速給兩個孩子蓋好,悄聲穿了夾棉的裏衣,又套上生麻喪服,這才躡手躡腳的下了臨時的床榻,來到隔間。
隔間裏,玉簪也醒了,夜裏為了隨時聽候差遣,她是和衣而眠,醒了後,直接推開身上的棉被即可。
見蕭南已經起來了,玉簪也趕忙起來,將棉被疊好堆在一旁,彎腰幫蕭南穿上鞋子。
“郡主,您現在就梳洗?”
玉簪攏了攏自己的鬢發,小聲問道。
蕭南點點頭,示意玉簪打開車廂的門。
吱呀一聲微響,門開了,玉簪先下了牛車,然後轉身扶蕭南下車。
車廂四周圍著一圈靛青色的帷帳,將圍在外圈的部曲甲衛隔在了外頭,而在客舍休息的丫鬟們也早早起來了,燒水的、做飯的……有秩序的各自忙碌著。
雨水、春分等二等侍婢,聽到帷帳裏的動靜,忙將剛燒好的水、棉布巾子、澡豆、青鹽等洗漱用品準備好,順序來到牛車前,服侍蕭南洗漱。
方氏和秦氏兩個乳母,已梳洗完畢,匆匆趕到牛車前,跟正在梳洗的蕭南行了個禮,彎腰進了車廂看護各自的小主人。
洗漱完畢,玉蘭則幫蕭南梳了個簡單的喪髻,用生麻粗布條將發髻固定好,又稍稍擦了些潤膚的麵脂,就算是梳妝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