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幼伯不知道,盧太醫是太醫院的一朵大奇葩,當年老夫人生病的時候,盧太醫跟著聖人去了遼東,不在京裏。所以,崔幼伯沒有親身體會到這位神奇太醫的毒舌功力。
不過,很快他就知道了。
蕭南與崔幼伯一起走出正堂,出門的時候,蕭南特意跟裘媽媽交代了幾句,無非是要仔細整理正堂,切莫損壞了老夫人的遺物。
裘媽媽躬身答應了,見蕭南似是要出門,忙幫忙安排隨性的丫鬟和仆婦。
不多會兒,蕭南夫婦領著一大群丫鬟婆子浩浩蕩蕩的往榮康堂的正堂趕來。
正堂內,大夫人剛拿下額上的濕帕子,正要命人給她打熱水洗臉。
沒辦法,她臉上塗了這麼多脂粉,她又大哭了一會兒,臉上的脂粉和淚水混在了一起,弄得她很不舒服。
趙媽媽立在一旁服侍,正接了溫熱的帕子準備給大夫人淨麵,忽而聽到門外小丫鬟回稟,說是崔幼伯夫婦前來拜會。
一聽兒子把兒媳婦‘揪’來了,而且極有可能是來給她賠罪的,大夫人揮手拍開濕帕子,重新躺會榻上。
趙媽媽也機靈,連忙擺手示意小丫鬟把水盆等物什撤下去,自己則順勢將那濕帕子擰幹,疊好,搭放在大夫人的額上。
做完這一些,蕭南兩口子也走了進來。
趙媽媽聽到腳步聲由遠及近,她用沾了薑汁的帕子抹著眼角,眼淚嘩嘩的往外流,她一邊哭,一邊低聲訴說:“嗚嗚,我可憐的夫人呀,為了兒孫操了半輩子的心,臨老臨老的,卻連個小小的心願都達不成……”
聲音極低,似是害怕吵到榻上休息的大夫人,卻偏偏能讓室內的人聽到。
至少,一腳踏進屋門的蕭南和崔幼伯都聽到了。
蕭南還好,崔幼伯一聽趙媽媽刻意壓抑的低聲哭泣,他的心裏也滿是酸楚。是呀,阿娘都六十多歲的人了,為了他們兄弟幾個更是操碎了心,尤其是他,早些年不懂事,著實讓阿娘費了心神呢。
心裏想著,崔幼伯輕手輕腳的來到榻前,彎腰看了看大夫人不甚舒服的睡容,心疼的歎了口氣,才退後兩步,壓低聲音對趙媽媽說:“阿娘睡了?”現在還不到正午,阿娘怎麼就困倦了?!
趙媽媽早在蕭南夫婦進來的時候,她就規矩的跪在地上行禮,這會兒聽了崔幼伯的話,忙回道:“夫人畢竟上了歲數,剛才又太過傷心,哭了一會兒,覺得困倦,所以就昏昏沉沉的睡了。”
說到這裏,趙媽媽有意無意的把目光投向崔幼伯身邊的蕭南,似是在無聲的提醒崔幼伯,到底是誰惹得夫人‘傷心’。
趙媽媽的動作太過明顯了,蕭南豈能看不到,她心裏冷冷一笑,麵上卻不顯,輕輕扯了扯崔幼伯的衣袖,扭頭往外一點,示意他出來。
崔幼伯會意,暫時將趙媽媽丟在一邊,跟著蕭南出了屋子。
走出寢室,蕭南故意領著崔幼伯站在南窗下,低聲說道:“郎君,大伯母的情況確實不太好。當年阿婆去世前,也是這般容易困倦,有時說著說著話就能睡過去……”
蕭南的語氣很沉重,她長長歎了口氣,道:“看來,還是請太醫好好給大伯母診治一番,千萬別耽誤了病情呀。還有,大堂兄和大堂嫂是榮康堂的未來家主和主母,又是大伯母的長子長媳,如今大伯母的身子不適,咱們遇到了,也該知會他們一聲,免得讓他們誤會了咱們。”
言下之意,還是在提醒崔幼伯,他現在跟大夫人隻是隔房的堂親,並不是血親,人家大夫人還有正兒八經的嫡子嫡孫呢。
他們即便是要幫忙,也要在崔彥伯夫婦知道的前提下進行,否則不但有越俎代庖之嫌,而且還有指責崔彥伯夫婦失職的嫌疑。
崔幼伯並不傻,聽蕭南這麼一說,他也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行為有所不妥,心裏雖然別扭,但還是點頭:“嗯,娘子說的是,來人,快去迎暉院請大郎君和大娘子。”
一群小丫鬟裏,有個伶俐的,脆生生的答應了一聲,便快步朝正堂一側的迎暉院跑去。
寢室裏躺著的鄭氏心裏著急,她想出聲攔住崔幼伯,可又擔心被蕭南看出破綻,隻急得她不停搖頭,將額上的帕子都抖掉了。
鄭氏倒不是怕大兒子和大兒媳,她是擔心此事若是被長子夫婦知道了,自家郎君和避居榮康居的老相公會聽到風聲,屆時,老相公定會怪她不把老夫人放在眼裏,再罰她個‘靜養’,她估計近年內都出不了正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