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洛陽的官道上,一行商隊正緩緩行駛著,隊列前方、兩側皆是高價請來的鏢師,後麵則是一輛輛載滿貨物的馬車。
除了貨車,還有幾輛精致的馬車,看這馬車的裝飾,顯是商隊的主人乘坐其中。
但緊跟這幾輛馬車其後的,還有一輛不起眼的雙人小馬車,前麵一個車夫和一個婆子趕車,車廂裏則坐著一老一少兩個婦人。
“阿婆,咱們去洛陽作甚?”
年輕的女子十三四歲的樣子,她生平第一次出遠門,一路上時不時掀開車簾看著外麵的景致。
恍惚間聽到外麵的鏢師喊快到洛陽了,她放下薑黃色車窗簾子,好奇的問向身側的老婦。
那老婦年約五六十歲的樣子,麵容紅潤,精致的五官依稀可以看出她年輕時是怎樣的美麗,烏黑的頭發梳成高髻,隻有鬢邊的銀絲泄露了她的年齡。
老婦穿著普通的襦裙,身上也沒什麼值錢的首飾,但從她的一言一行都還是能看出她曾經受過良好的教養。
談吐更是不凡。
是以,當初跟商隊主人商量同行的時候,那位以眼光毒辣聞名的商人,幾乎想都沒有想就答應了,甚至還婉拒了老婦命人奉上的銀錢。
那商人私下裏還跟家中女眷叮囑,“這位娘子不凡,定是大戶人家出來的,爾等定要以禮相待。”別以為家裏有點錢就輕狂,這年頭雖然商人的地位有所提升,但還是出於社會階層的最底層呀。
商人娘子連連點頭,她原就是個沒什麼見識的婦人,一向以夫君為尊,聽了商人的話,私下裏對那同行的祖孫兩個很是尊敬,偶爾見她們生活簡樸,還特意命人送了新鮮的果子、精致的糕點來。
年輕女子頭一次見到這樣精致的美食,很是喜歡,但謹記祖母的教導,並不敢顯露出來,送東西的下人瞧她們見了這貴重的海外鮮果也淡然,心中納罕,回來後當新聞回稟了商人娘子。
商人娘子早就聽了夫君的叮囑,這會兒聽了仆從的回話,愈發覺得夫君有眼光、有見識——見了這般珍貴的海外鮮果還能不動聲色,這對祖孫果然出身不凡呀。
意識到這些,商人娘子對她們愈發恭敬。
感覺到商人夫婦的殷勤,老婦隱約猜到了幾分,但卻沒有絲毫表露,依然保持最初的態度對他們。
反倒是那年輕女子,一路上見識了那麼多,心中激動不已,沒人的時候便拉著老祖母嘰嘰咕咕的說著。
方才,商人娘子又命人送來一盤快馬送來的金燦水果,據說是什麼海外小島的盛產,叫什麼芒果,入口後頓覺香甜無比,比自己吃過的所有果子都好吃。
年輕女子一邊吃著果子,一邊跟阿婆聊天。
那老婦淡淡的瞥了那切成寸許大小的果子,不以為然的勾了勾唇角,心道,這算什麼,不過是‘他們’夫婦弄出來的諸多果品中的一種,小時候她就曾經吃過,一轉眼都過去五十年了,那人也已仙逝,唯有這果子卻在大唐盛行起來。
想到那人,老婦忽生出一種莫名的傷感,無聲的歎了口氣,道:“去洛陽拜祭一位長輩。”
“長輩?阿婆的長輩?”
年輕女子緩緩放下竹簽子,拿帕子擦了擦手上、唇邊的果漬,好奇的問道。心裏卻暗暗納悶,她生母早亡,父親又娶了新婦,就像天下大多數的繼母一樣,那新婦對她很不待見。
祖母看不過去,便命人將她抱回祖宅,由她老人家親自教養。
可以說,她是祖母一手帶大的孩子,她與祖母,甚至比祖母和父親這對母子還要親厚。但她卻並不敢說自己是最了解祖母的人。
在她看來,祖母舉止高雅、儀態大方,言談舉止間甚至比縣裏那位據說出身望族的縣令娘子還要優雅。
繼母私下裏卻暗罵祖母不過是田舍翁的女兒,沒得裝什麼富家娘子。
年輕女子每每聽了這話都氣憤不已,祖母卻淡淡一笑,道:“你阿娘說的沒錯,阿婆的‘耶耶’確實隻是個田舍翁。”
“……可阿婆比天下所有的貴女都尊貴!”年輕娘子氣不過,鼓著兩頰憤憤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