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奏青春的樂曲
公眾這股力量的意見是人們值得注意的,因為在和那些敵視人們喜愛的藝術家的種種努力進行鬥爭時,公眾始終會是勝利者。——柴可夫斯基
任教於莫斯科音樂學院
1866年1月,26歲的柴可夫斯基隻身一人來到了莫斯科。他穿著從同學那裏借來的一件舊皮大衣,腳上穿著一雙打了補丁的笨重的皮靴,一副窮困潦倒的樣子。柴可夫斯基到達莫斯科後,本打算住旅館,但尼古拉·魯賓斯坦堅持要他住進自己的院長寓所。
尼古拉·魯賓斯坦是安東·魯賓斯坦的弟弟,他5年前來到莫斯科,自己一手創辦了俄羅斯音樂協會莫斯科分會,隨後又仿效聖彼得堡創辦了音樂班,之後又擴建為音樂學院。他是一位出色的鋼琴家、指揮家,也是一名稱職的組織者和管理者,他理所當然地成為莫斯科音樂圈子裏的中心人物。
尼古拉·魯賓斯坦僅比柴可夫斯基年長5歲。一方麵是出於對哥哥推薦來的人的深信不疑;另一方麵是出於對年輕作曲家才華的賞識,尼古拉對柴可夫斯基極為熱情,照顧得也極為周到。他看到柴可夫斯基帶的衣物不多,就先借給他一套禮服,還親自送來了半打嶄新的襯衫,緊接著又帶領柴可夫斯基去裁縫店裏量身定製了一件正式的晚禮服,好讓他體麵地教課。
柴可夫斯基初到莫斯科的時候,舉目無親,經常被憂鬱症、思鄉病和沮喪消沉的情緒所困擾,也沒有心緒對麵臨的新環境做出任何積極的反應。正是新院長尼古拉的耐心、諒解和寬容給了柴可夫斯基百般的安慰。雖然尼古拉僅比柴可夫斯基大一點,但他對這位新來的夥伴就跟父親對待兒子一樣親密。
柴可夫斯基當時的生活自然是不寬裕的,父親已經退休在家,家裏還有一對雙胞胎弟弟需要父親撫養,父親能提供給柴可夫斯基的生活費是很有限的。他初到莫斯科時過著最簡樸的生活。
他的這間僅有一張床和一張寫字桌的小屋與尼古拉·魯賓斯坦的居室隻隔一層薄薄的牆板,他常常在這間小屋裏工作至深夜。
柴可夫斯基知道,跨入音樂殿堂的門檻以後他的全身心已經屬於音樂了。強烈的創作欲望催促著他要不停地勞作,也隻有不知疲倦地工作才能幫助他驅趕時常襲上心頭的難以言狀的孤寂感。畢竟這裏的一切對他來說都是陌生的,他舉目無親,一切都要靠自己。凝結在他筆端的有離愁和憂鬱,也有對嶄新生活的向往和對成功的渴望。
在接下來的日子裏,柴可夫斯基還和不少音樂圈裏的人建立了友好的關係,其中有兩人成了他一輩子的摯友。第一個是康斯坦丁·阿布萊奇特,他是音樂學院監管辦公室的警察;另外一個是音樂學院的教授、拉羅什的摯友尼古拉·卡什金,後來成為十分著名的音樂評論家。
另外,柴可夫斯基還結識了他未來幾乎所有作品的出版商波伊·尤根遜。尤根遜當時是一家大規模的樂譜出版社的老板,他精明能幹,也十分地熱愛音樂。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他一直是莫斯科音樂界的重要人物,為俄羅斯音樂佳作的收集、整理和出版做了很多工作,是一位對音樂界非常有貢獻的人物。
雖然當時柴可夫斯基還未出名,但尤根遜已強烈地感覺到他的潛在的音樂天賦,決定出版他的作品,並提供一些必要的經濟資助。可以說,沒有尤根遜的大力宣傳和推廣工作,柴可夫斯基日後不可能在俄羅斯及世界各地受到如此廣泛的讚譽和尊敬。
當柴可夫斯基初到莫斯科時,著名的作家和音樂家、詩人普希金和作曲家格林卡的朋友弗拉基米爾·奧勃耶夫斯基也正在莫斯科安度晚年。
在一次音樂學院的集會上,柴可夫斯基到台上發言,他熱情地談到自己的老師安東·魯賓斯坦為普及俄羅斯音樂教育所做的種種努力和其中的辛酸。柴可夫斯基熱情和極富鼓動性的發言博得了與會者的一致好評,也給在場的奧勃耶夫斯基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從此奧勃耶夫斯基就十分關注音樂學院這位年輕教授的活動。3年之後,當柴可夫斯基的第一部歌劇《總督大人》在莫斯科大劇院上演時,這位受人尊敬的老人在日記中寫道:“這部歌劇是為輝煌的前景所鋪下的路基。”並熱情誇讚《總督大人》中的音樂相當優美。
1866年秋,莫斯科音樂學院正式開學。在開學慶典的午宴上,柴可夫斯基發了言,並在音樂會上第一個演奏。
他站起身說:“讓我們不朽的格林卡的樂曲首先響徹大廳吧!”隨即便坐到了鋼琴前開始彈奏格林卡的歌劇《魯斯蘭與柳德米拉》序曲。他典雅的風度、微顫的話音和充滿激情的演奏給在場的所有師生都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年輕教授的日子很不輕鬆。柴可夫斯基每周要上26小時的課。初上講台,他很害羞,被幾十雙眼睛盯著,他感到有點不知所措。但是他所講的音樂理論、和聲規則使他很快就鎮靜下來了。
柴可夫斯基的講解明了易懂,加上他對學生異常的溫和和耐心,沒多長時間,學生們就喜歡上了他。他對有音樂天才的學生更是精心培養,給予他們個別的指導和幫助,就像聖彼得堡音樂學院的院長安東·魯賓斯坦對自己的栽培一樣。
在柴可夫斯基培養的學生中,有的後來成為著名的音樂家,如鋼琴家阿·依·吉洛齊、大提琴家阿·阿·布拉杜柯夫,而斯·伊·塔涅耶夫是柴可夫斯基最喜愛的學生,他後來成為優秀的作曲家、理論家和教授,並且是柴可夫斯基一生的摯友。
不僅如此,柴可夫斯基還積極參與音樂學院的業務建設,對弘揚俄羅斯豐富的音樂傳統盡心盡力,對祖國的音樂教育建設充滿熱情。柴可夫斯基從初到音樂學院起就以極大的熱情參加各種委員會,提出自己的建議和看法,參與編寫和聲課提綱,認真製訂教學計劃,讓學習音樂的學生及時了解歐洲其他國家的音樂研究成果。
此時,柴可夫斯基還翻譯了比利時音樂學家、作曲家格瓦爾特的《配器法教程》,他在該書1866年版序言中明確寫道:
一些俄國青年正在我國目前僅有的兩所音樂學院內對藝術進行全麵的研究,這個譯本就是供他們使用的。沒有認真鑽研的態度就不會有俄羅斯音樂的發展,我們這兩所優秀學府中的學生們遲早應該使祖國的藝術擺脫這種病態,他們將在格瓦爾特的書裏見到一些正確並且是有用的觀點,熟悉整個樂隊的能力以及每件樂器的特性。
1869年和1870年,柴可夫斯基又相繼翻譯了兩本德文的音樂著作,即羅伯特·舒曼的《青年音樂家生活守則》和約翰·洛貝的《音樂手冊》,另外他還編寫了俄國第一本和聲學教科書《實用和聲教程》,這本教材於1872年出版,後來被譯為德文和英文。
然而柴可夫斯基的真正意願和興趣所在並不是教學工作。他最渴望的仍然是作曲。由於大部分時間他要給學生上課,隻好用晚上的時間搞音樂創作。
柴可夫斯基從來到莫斯科的最初幾天就成為莫斯科藝術家小組的常客。這個小組是由尼古拉·魯賓斯坦和劇作家亞曆山大·尼古拉耶維奇·奧斯特洛夫斯基和奧勃耶夫斯基共同組創的。莫斯科的作家、莫斯科小劇院的藝術家們都把藝術家小組當作活動中心。
藝術家小組舉行的聚會精彩豐富、生動活潑。文學家們在小組裏朗讀了自己的最新創作,出席者對這些作品展開激烈討論。他們彈琴唱歌,談話玩牌,開化裝舞會。這個上層社會的社交場所吸引著柴可夫斯基,他的出現也引起了那裏的人們的注意。
柴可夫斯基彬彬有禮的舉止、溫和的性格很討大家的喜歡。他常在藝術家小組裏彈琴唱歌,由於他悅耳的歌喉,大家給他起了個“黃鶯”的綽號。小“黃鶯”也會穿上化裝晚會的服裝和朋友們盡情歌舞,玩多米諾骨牌。有時大家一起去參加群眾遊園會,在庫茲涅佐夫橋橋頭漫步。
亞曆山德羅夫斯克花園洋溢著藝術家們的歡笑和激情。在莫斯科流傳著豐富的民歌。柴可夫斯基的聽覺好得驚人,他可以準確記下這些街頭傳唱的民歌。
有一次,在莫斯科郊外的瓦羅布耶維山上野餐時,柴可夫斯基記下了農民傳唱的歌曲《我可愛的小辮子》,後來他把這個歌曲的旋律用在他的歌劇《市長》中。那一時期他還記錄過許多民歌。淳厚質樸的俄羅斯民間音樂深深印入柴可夫斯基的腦海。
這一時期柴可夫斯基的注意力也投向了音樂評論界。他開始在報紙雜誌上發表有獨特觀點的評論文章。他在自己的評論文章中指出格林卡創作的偉大意義,號召音樂家們繼承格林卡開創的發展俄羅斯民族音樂的偉大事業。
柴可夫斯基對那些阻礙俄國藝術發展的東西給予無情的批判。當意大利歌劇在貴族的簇擁下占據著俄國舞台,而俄國人自己的歌劇被擠得毫無立足之地時,他大聲疾呼:“作為一個俄國音樂工作者,當我在聽著帕蒂夫人的顫音時,我能夠片刻忘記我們祖國的藝術界在莫斯科是處在多麼屈辱的境地嗎?既沒有演出場所又沒有演出時間。”
柴可夫斯基還熱情支持和鼓勵新出現的年輕作曲家。1866年年初,在莫斯科俄羅斯音樂協會所舉辦的一次音樂會上演出了聖彼得堡青年作曲家裏姆斯基·科薩柯夫的《塞爾維亞幻想曲》。人們不了解這位年輕的作曲家,對他的曲子反應冷漠,音樂界對他的作品的批評也過於苛刻。
幾天以後,在莫斯科《現代紀事報》上,柴可夫斯基發表了為裏姆斯基·科薩柯夫辯護的文章,他寫道:
我們難以設想,這幾句糟糕而不懷好意的話語真是莫斯科輿論界對青年天才音樂家的作品所說的唯一話語,而一切熱愛我們藝術的人對這位音樂家是寄予如此厚望的……裏姆斯基·科薩柯夫還是一位青年,他有著寬廣的前途。
毫無疑問,這位出色的天才人物定將使我們藝術界大大增光。
柴可夫斯基漸漸地習慣了莫斯科的生活。他和尼古拉·卡什金、康斯坦丁·阿布萊奇特、佛·格·拉烏勃等音樂學院的同行們都已很熟,1867年來莫斯科音樂學院任教的老同學拉羅什已成為他的密友,後來他經常為柴可夫斯基的作品發表觀點鮮明的評論文章。
柴可夫斯基的刻苦勤奮使院長尼古拉·魯賓斯坦感到驚訝,他更加相信自己沒有看錯,把才華橫溢的柴可夫斯基安排在他創建的音樂學院絕對是明智之舉。
完成第一部交響樂
在莫斯科音樂學院工作兩年之後,柴可夫斯基開始創作他的第一部交響曲《冬日的幻想》。在柴可夫斯基一生創作的6部交響曲中,《冬日的幻想》被稱作《第一交響曲》。
柴可夫斯基非常喜歡俄羅斯的自然風光,特別對俄羅斯的冬季印象深刻。在他的記憶中,俄羅斯冬季的景色是極其迷人的。白雪皚皚的平原和森林,延伸到遙遠的地平線。視野中的一切都是那樣素潔、神聖。
一陣朔風吹過,刮起銀白色的雪霧,使人產生進入仙境的幻覺。白色的原野上,一個小黑點在遠方,快速移動,那是一輛雪橇在奔馳,它從哪裏來?要向哪裏去?這是一個謎,引起人們無盡的幻想……
寂靜的冬夜裏,柴可夫斯基開始創作《冬日的幻想》。樂曲共分4個樂章。
第一樂章《冬日旅途的夢想》。在這一樂章,柴可夫斯基展示了他對俄羅斯冬日的回憶與夢幻。這是對美麗景物的描繪,也顯現了他對俄羅斯冬季風光的摯誠熱愛。偉大的俄羅斯,生長在這塊遼闊土地上勤勞、善良的人民,永遠是柴可夫斯基心中的最愛,也是他音樂作品永恒的主題。
第二樂章《憂鬱的遠方,蒙朧的遠方》。這一樂章裏,柴可夫斯基展示了他的內心世界。漫步在寒冷的冬季原野中,他有時會產生一種難以言語的孤寂感,一種淡淡的憂愁也會忽然升起。這種感覺可能產生自對動蕩現實的不安,也可能產生自對貧苦群眾的同情,還可能產生自他對自己頑強奮鬥的感受。
第三樂章和第四樂章都沒有標題。第三樂章的旋律由憂鬱轉為輕盈和浪漫,使人感到在冬季旅途中回想到家庭的溫暖與眾樂。第四樂章運用了一首當時流行的城市歌曲《花兒開了》的旋律,表明作者的視角從原野進入了城市,展示了莫斯科市內的冬景,特別是展現了莫斯科冬季節日的歡慶場麵。
在整個樂曲中,貫穿著俄羅斯民歌和民間舞曲的旋律,表現了鮮明的俄羅斯民族特色。
由於白天要教課,柴可夫斯基的作曲時間大部分是在夜間進行,而創作總是使他情緒激動,因而在放下筆後躺在床上也不能入睡,時間長了就患上了神經衰弱,經常頭痛、頭暈。
為了擺脫疲勞和頭痛,柴可夫斯基經常到街上散步。冬夜裏的莫斯科寒冷而又寂靜,空氣格外清新。白雪在月光的映射下閃著銀光。皮鞋踏在積雪上麵,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在靜夜中顯得格外清晰。在這夜景中散步,頭腦很快就放鬆了,而又能引起很多幻想,促使美妙音符的產生。
柴可夫斯基就是在這種艱苦的情況下堅持寫完了《冬日的幻想》。樂曲完成後他的神經才完全放鬆下來,美美地睡了一覺。
在《冬日的幻想》這首樂曲的扉頁,柴可夫斯基用端正的筆跡寫下這樣一行字:獻給尊敬的尼古拉·魯賓斯坦。這位對柴可夫斯基給予兄長般關懷的先生,在《冬日的幻想》創作期間,給了柴可夫斯基不少的鼓勵和幫助。
“來,喝杯咖啡。”當柴可夫斯基創作疲勞的時候,尼古拉·魯賓斯坦就會走進他的房間,送杯咖啡給他提神。
“來,把這藥服下去。”當柴可夫斯基頭痛躺在床上時,尼古拉·魯賓斯坦又把藥和開水送到他的床前。尼古拉還就創作中的一些問題,經常同柴可夫斯基進行研究和探討。
尼古拉·魯賓斯坦很高興柴可夫斯基獻給他這部樂曲,他親自擔任指揮,演出的成功完全超過了預期的效果。但是在尼古拉的嚴格要求下,作曲家對作品還是進行了兩度修改,最後修訂本於1883年在莫斯科演出,產生了極大的轟動效應。聽眾們特別喜歡慢板的第二樂章。他們在演出結束後長時間起立,熱烈鼓掌。
《冬日的幻想》是柴可夫斯基寫的第一部交響樂。它滲透了俄羅斯歌曲、舞曲音調,但他並不滿足於僅僅改編民間歌曲,他的交響曲必須是來自心靈的表白。其中要表現一切悲傷與歡樂、困惑與探索;要表現對永恒美、崇高氣質、柔情、光明與善良理想的追求。
要表現他所經曆的和感受到的一切:有所喪失時的悲哀,創作成功時的歡樂,認識到大自然神秘之美時的驚訝與幸福,深入民間生活後了解到人們平日的困苦、節日的縱情歡樂以及善於借狂熱的舞蹈、詼諧的歌曲來消除憂愁。
柴可夫斯基的交響樂風格在第一交響曲中就已經帶有表現明確的俄國民族屬性。這種俄羅斯交響樂的風格的根源產生自民間歌曲創作;在民間歌曲創作中,抒情、緩慢、悠長的歌調和高潮、歡歌快舞時刻的熱情迸發形成典型的對比,這也正是俄國著名音樂家格林卡在《卡瑪琳斯卡雅舞曲》中出色運用的手法。
就像兩種對立因素之間的這種比照和相互滲透一樣,柴可夫斯基將內在的精神世界和普遍的兩者因素相互比照。藝術家懷著自己的理想和重大願望,他一方麵麵臨著嚴酷的現實;另一方麵又和祖國大自然、自己的人民交流,這種精神世界成了他的創作中最愛使用的主題。
《冬日的幻想》是一部真正的俄羅斯交響樂,人們從它的每一小節中都可以感覺到,隻有俄羅斯人才能寫出它來,柴可夫斯基將純粹俄羅斯的內容注進了外來的形式。它使俄羅斯人民加深了對祖國冬日的印象,後來這部交響曲成為俄羅斯樂隊的保留曲目。
與“強力集團”的交往
1857年前後,在聖彼得堡音樂界出現了一個在俄國近代音樂史上頗有影響的音樂創作集團,這就是“強力集團”,又稱“巴拉基列夫小組”或“新俄羅斯樂派”。
該集團的成員有巴拉基列夫、裏姆斯基·科薩柯夫、穆索爾斯基、鮑羅廷和居伊。“強力集團”的目標是努力開拓俄羅斯民族音樂的發展道路,反對對西歐古典音樂的盲目崇拜。他們的創作題材多取材於俄羅斯的曆史、傳說和人民生活,並大量吸收民歌,是一個富有革新精神的民族樂派。